半空中雨姨正要阻止林落塵踏入虛空,卻被一只溫暖而有力的手輕輕按住手腕。
“雨兒,別急,時間也差不多了。”
雨姨驚喜回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俊逸非凡、宛若謫仙的面容。
“風眠,你們回來了?”
林父星眸深邃,目光溫柔地注視著她,沖她微微點了點頭。
他身周還立著幾位風姿綽約的女子,皆帶著好奇與關切的目光投向下方。
媚姨好奇道:“你們怎么去了這么久?”
林父無奈道:“那女子比預想中更棘手,竟引動了‘那邊’的存在,攪亂了時光長河。”
“如果不是感應到葬天印的氣息,我們怕是現在都還在時光之河里面亂闖呢!”
他肩頭,鼠鼠的小腦袋上滿是茫然。
它跟隨主人強行踏足未來,見到了曲泠音,也目睹了那場驚天動地的大戰。
但它卻始終想不通曲泠音究竟何時入夢,現實中真有這樣一個人嗎?
此刻,林母美眸含淚,滿是心疼地看著兒子那蒼老憔悴、萬念俱灰的模樣。
“這孩子……才幾日不見,怎就成了這般模樣?”
若非林父阻攔,她早已不顧一切沖入虛空中阻止林落塵了。
林母看向傷心佇立的墨雪圣后,不由皺了皺眉頭。
“此女倒不像是夢中的虛假之人,她是怎么回事?”
之前林父與梵圣皇和墨雪圣后交手,她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但沒想到墨雪圣后居然會跟林落塵有糾葛,不由看向了林父。
林父輕咳一聲,略有心虛地解釋道:“似乎是夢境投影此界圣人時,不慎拘來了這兩縷圣魂。”
墨雪圣后與梵圣皇并非主動入夢,只因他們的道場與黃粱玉位置離得太近。
當黃粱玉投影兩人化身時候,兩位圣人心有所感,下意識推演。
卻正好撞上了林父的神念,被其順勢拘來了一縷分神,投入了這場夢境之中。
至于為何,一是為了讓夢境更真實,畢竟兩位圣人的見識能讓夢境更完善。
其次,給自己兒子一個真正的敵人,而非傀儡,這點倒是讓梵圣皇猜中了。
最后,則是因為他的惡趣味,想看看林落塵能不能跟墨雪圣后擦出點什么火花。
當然,這些他都沒跟林母說,怕挨收拾了。
此刻,看著墨雪圣后那失魂落魄的樣子,林父心中暗暗得意。
好樣的,虎父無犬子,不愧是我林風眠的兒子!
林母也懶得追究他,秀眉微蹙:“此界圣人?可會對塵兒日后不利?”
林父淡然一笑,安撫道:“雪兒你放心,稍后我將那圣皇的那縷神識抹去便是。”
他的目光轉向默默垂淚的墨雪圣后,沉吟片刻,才緩緩開口。
“至于此女……執念過深,占有欲太強,便讓她暫且‘靈臺蒙塵’吧。”
所謂“靈臺蒙塵”,便是于其心神深處設下無形屏障。
墨雪圣后會下意識忘記夢中的事情,只余下刻骨銘心的情感烙印,卻不知其緣由。
如同大夢初醒,只記得夢中悲歡,卻記不清夢由何起,從何而終。
唯有再遇相似情境強烈刺激,方有憶起之機。
林母微微頷首,她本能地不喜心機深沉、掌控欲過強的女子,唯恐其傷了林落塵。
至于其他人,她無意干涉,唯有那名為曲泠音的女子,讓她有些放心不下。
林父目光掃過這片即將消散的天地,輕嘆道:“‘那邊’已被驚動,此地不宜久留。”
“走吧,我們去與他們道別,這場綿延數百年的黃粱一夢,該醒了!”
林母點了點頭,眼中滿是不舍,都后悔跟著林父去見曲泠音了。
殊不知,這是林父有意安排,就是怕她相處越久,越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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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暴的虛空亂流之中,林落塵緊緊抱著蘇羽瑤冰冷的身體,艱難跋涉。
可怖的空間撕扯之力便如億萬鈞重壓襲來,更有無形的法則碎片如刀鋒般掠過。
邪帝訣雖蘊含空間奧義,但此刻他油盡燈枯,在這混沌虛空中,步履蹣跚。
空間褶皺扭曲變幻,如破碎的鏡面折射出支離破碎的幻象,令人心神恍惚。
“九幽!九幽——!”
他嘶啞地呼喊著,不顧消耗,一次次揮出裂空斬,劈開混亂的亂流,尋找那抹消失的倩影。
然而,虛空浩渺,亂流無序,明明只是片刻之別,夏九幽的身影卻已如石沉大海,杳無蹤跡。
四周是扭曲的光影、無聲的湮滅與重生。
時間與空間在這里失去了意義,只有永恒的混亂與死寂。
易進難出,這便是虛空的可怕。
林落塵在無盡的亂流中不知行走了多久,仿佛經歷了千萬年,又似只在彈指一瞬。
殘存的力量飛速流逝,生命的燭火在狂風中搖曳,即將熄滅。
林落塵的意識開始模糊,邪帝訣運轉越發滯澀,護體靈光黯淡欲熄。
“九幽……爹,娘……”
他低頭看著懷中沉睡般的蘇羽瑤,手臂收得更緊,唯恐下一刻這唯一的寄托也被亂流卷走。
“也罷……都葬身于此……或許在這無垠虛空中,我們……終有重逢之日……”
“塵兒!”
就在他心神即將徹底沉淪之際,一聲輕柔而熟悉至極的呼喚,將他瀕臨渙散的神智拉回!
林落塵猛地抬頭,渾濁的眼中映出林母那溫柔而心疼的面容,整個人如遭雷擊。
“娘!”
他仿佛穿越了漫長而痛苦的歲月,回到了父母羽翼庇護下的無憂時光,眼神都變得有些迷離恍惚。
他看到父親的身影緩緩走出,還有那幾位熟悉的小娘,以及……那只探頭探腦的鼠鼠和喜歡耀武揚威的小紅貓墻頭草。
眼前的一切,恍如隔世,卻又無比真實。
“你們……是來接我的嗎?”
林落塵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一種瀕死之人的茫然與解脫。
這話語瞬間讓林母破防了,她再也抑制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塵兒……你受苦了……”
林父不由冷汗涔涔,壞了,回去怕不是要遭?
他一步踏前,輕易便將周遭狂暴的虛空亂流排開,形成一個穩定的空間。
他凝視著形容枯槁的兒子,神色復雜而感慨。
“塵兒,此生數百年,你可曾……有所悟?”
林落塵回顧自己這掙扎、仇恨、短暫歡愉又最終悲涼收場的一生,臉上浮現濃濃的苦澀與自嘲。
“渾渾噩噩,一事無成……虛度此生,徒留悔恨……”
林父微微嘆息,語重心長道:“你此生困于仇恨囹圄,縱使功成,又有何益?不過是換一種枷鎖罷了。”
他頓了頓,目光如炬:“我傳你《邪帝訣》,你當親身體驗了此訣之‘邪’。”
“它威能滔天,卻也如附骨之疽,潛移默化侵蝕心志,稍有不慎,便墮入魔道,萬劫不復。”
“你與為父不同,為父可駕馭它,你卻被它所干擾,誤入歧途,難以回頭。”
林落塵黯然點頭:“是,孩兒心智遠不如父親堅韌……”
他身后,幾位小娘心中卻暗自腹誹。
那是你爹本身就更邪乎!
邪帝訣想污染他?
怕不是清泉滴入墨缸——反過來被同化了!
林父顯然也知曉自己“底細”,輕咳一聲掩飾尷尬,正色道:“昔日我便告誡于你:學我者生,似我者死!”
“你需走出自己的‘道’,而非一味沿著我的腳印前行。”
“否則,你永遠只能在我身后追趕,永遠無法超越,甚至……看不清前路在何方!”
林落塵默然點頭,落寞道:“父親教訓得是……是我執迷不悟,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一生渾噩度日。”
“最終……害人害己,連累了九幽和羽瑤……”
他低頭,手指顫抖地撫過蘇羽瑤冰涼的臉頰,眼中是無盡的悲傷與刻骨的悔恨。
林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雨姨等人更是心中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