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就算她興師動眾罷。
她太怕死了,怕死了,見不到她的小女兒;怕死了,看不到這對眩目奪彩的父子。
許雙婉在第二日丈夫去衙門務公時,給藥王谷寫了一封信,信中詳細寫明了她的情況,與她對自己病情的描述,還有她根據胡大夫所說的對自己的猜測。
信她讓府中的信使送了過去,她與藥王谷通信頗多,時不時要問一下單老人家有關于長公子身體的事,長公子也如是,有些事還要托藥王谷給他辦,所以來往頻繁的兩家,她寫封信過去也是很正常的事,送信的速度也快。
信一走,許雙婉就慢慢地開始改變她的食宿起居了,她的食譜也換了,衣裳也換了新的,床鋪桌椅這些也開始都換新的,她這也是一天之間都改,而是循環漸進,宣仲安因此也沒感覺出什么來,以為只是妻子想把家中的東西換一換,讓小兒女和他呆得更舒適些。
直到望康的啟蒙恩師施之省開始給望康上課,而單久牽著馬進了京城,入了侯府后,宣仲安還不知道妻子的事情。
此時已過去一個半月了,這一個半月當中發生了諸多事情,先是主持殿試的奉相點了個負心郎當狀元,被天下書生罵了個狗血淋頭;還有寶絡皇把江南洗劫了一空,此時正帶著皇后娘娘和銀子在回京的路上……
奉相自己點的狀元,后果他自己擔,寶絡能干,不僅是把江南掃蕩清楚了,還洗劫了一空,宣相在衙門內躲了個風平浪靜,哪個燙手山竽都沒燙著他,除了他那幾個身上長著反骨的屬下能氣著他外,這日子可以說是過得悠哉不已。
直到單久給許雙婉把過脈,跟他說他妻子疑似中了一種叫“霜毒”的毒*藥后,宣仲安就跟大晴天被雷劈了一樣,半晌才回過神,看著單久道:“小久,莫要開為兄的玩笑。”
單久見他神情還算平靜,當他能撐得住,便道:“仲安兄,不是小弟開玩笑,而是嫂子確是中毒,而非生病。這種霜毒,本來是一種叫霜葉的葉子上附著的一層類似白跦絲的絲絮狀的東西,這種棉絮本身毒性不強,但把它烤干后磨成粉末,就成了一種巨毒,這毒物有個特點就是,中毒之人先是雙目失明,只要眼睛一看不到后,中毒者的人皮膚就會在短短一個月內縮干成一塊皺皮,爾后白發眉毛白勝霜,只要到了這種情況,中毒的人往往拖不了一年就會七竅流血而亡,這種毒還有個別名,這個別名仲安兄你可能聽說過,叫紅顏骷髏……”
單久說到這,宣仲安輕“呵”了一聲,“紅顏骷髏?好名字啊。”
“那這毒性你是定了?”宣仲安笑了笑,原本端正坐著他的斜靠在了椅臂上,經常握筆握劍的那只手掌不斷地張張合合地伸縮著。
就簡單的一個動作,單久就被他身上突然張發出的威攝力震得呼吸都滯了滯,他深吸了口氣,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話:“我來找說明此事,就是八*九不離十了,嫂子原本是要親口來跟您說的,只是我放了她兩碗血做引子辨毒,此時她失血過多,我讓侍候她的人喂了她一粒安魂丸,想著此事還是由我跟您告明的好。”
“之前也是她讓你瞞著我?”宣仲安淡道。
單久沉默。
“那現在知道,下毒的人是誰了嗎?是怎么下的毒?”宣仲安又道。
單久猶豫了下,搖了搖頭,“這事我不知道,之前我問了嫂子,嫂子也沒跟我說。”
“那此毒可有解?”
單久見他問出了這句話,長吐了口氣,拱手道:“有解,還好嫂子一中毒后就心生警惕,這后頭藥性也沒有再增加,這毒還沒有完全侵入她的五臟六腑,這毒最好解的一點就是在前期中毒不深的時候最好解了,只要清毒,假如時日這毒就能從身上排解出去……”
“你確定?”
“我確定。”
“確定啊,確定就好。”
“就是,”單久看著他,在他寒氣逼人的視線里還是張口道明了他想跟仲安兄最想說明的事,“這事要是發現得晚了,等嫂子眼睛失明看不見了,那就是中毒已深了,毒已侵入她的臟腑四肢,那時候就是我師傅加上我,我們也無力回天,嫂子也會因霜毒萎靡而死,這事,你還是查明清楚是誰干的罷,這手段,我看不只是針對你來的,更多的是針對嫂子這個人來的。”
紅顏變成了枯骨,從病發到死亡有一年來的時間,從先前的秀美絕麗到到最后的顏色全無,男人若是看著心愛的女子在眼前這般死去,最后會記著的是她走了的悲慟,還是她死前那攝人驚魂的身形容貌?
怕最銘心刻骨的,是她死前的慘狀罷。
單久都懷疑,這怕是某一位嫉妒仲安嫂子的女人所為。
“你說,她中毒的時日不久,這不久,是多久?這毒從下毒到發作是幾天?”宣仲安兩手相握死按著自己手,把手捏疼了,才強忍住了摔東西的沖動。
“第一次發作是半個月到一個月的時間,大概五個月到六個月之間就會失明,我看嫂子的毒性,就在三個月之間……”
“三個月啊,”單久還要再說,宣仲安打斷了他的話,抬頭想了想,“三個月之前,正好是圣上離開京城后不久,我挺忙的,一般都要晚上才歸家。”
“這毒男人吃了如何?”宣仲安問他。
“一樣。”
“也就是說,這毒對我也有用了,要是府里有人想害我,這下毒倒也簡單……”宣仲安冷冷地道:“但只給她一人下了這種讓紅顏變枯骨的慢性毒,那就是想看著她一天天地變得一無所有了?”
“正是。”單久也是皺眉不已,“這種折磨人的法子,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這種毒,也不好鬧啊……”
他看向了宣仲安。
這種毒,以前其實在京中出現過,出現的地方不在民間,而在后宮。
畢竟,這種純粹以折磨人為樂的毒*藥,是很少有人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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