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燕歸一聽這話倒想起來了，景氏一族有個她喊七奶的老婦人，十年前就癱了，她的丈夫和兒子在十幾年前修水庫的時候不小心跌進水里淹死了，兒媳婦改嫁了，家里只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孫女。

他們一死，他們家里也就沒有男人了，老婦人和名叫景雪梅的孫女相依為命，日子過得非常艱難。

景燕歸知道村里吃席面是有打包這個習慣的，只是村里以前辦席面基本上都是按著份量來，絕不會多準備，基本上一吃完就沒有了。

景雪梅應該是怕一會吃完就沒有吃的，這才會自己還沒吃幾句，就先給家里的老人把吃的備好。

景雪梅也不貪心，夾了幾樣菜后就離了席。

她身邊有人問：“你不再吃點？”

她笑著說：“我吃飽了！我先給我奶把飯送過去！”

景燕歸見她面色臘黃，一看就是營養不良，她不過吃上幾口就離席，是不可能吃飽的。

景燕歸進廚房端了一碗扣肉再拎了一條魚和一些點心餅干，然后就追了過去。

她把手里的東西往景雪梅的手里一塞說：“七奶沒過來吃席，我本來想送些東西過去，你剛好要回去，就勞你送過去。”

景雪梅有些意外，一雙透亮的眼睛里有幾分打量，少女笑意濃濃，看起來乖巧可愛，她感覺到了景燕歸的善意，心里一暖，便微微一笑，道了聲謝，然后拎著東西便走了。

悔不當初的景建國

景燕歸見景雪梅雖然衣服上打了好幾個補丁，但是衣裳卻干凈整潔，一看就知道是個勤快且愛干凈的。

對于這些自強而知分寸的人，景燕歸是尊重的。

只是她能力有限，幫不了太多，更不能以施舍者的姿態去幫忙。

且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每個人都應該用最適合自己的方式去活，重點是自己的想法和選擇。

她扭頭的時候看見景建國半弓著背，扛了把鋤頭從一旁的田梗走過，那只斷了的手半放在身側，看起來透著殘缺的猙獰。

景燕歸歸已經有好幾個月沒見到他了，這會看見他，他和她記憶中那個高大健壯的男人完全不同了。

他的脊梁已經被壓彎，再不復之前的挺拔，臉曬得很黑，臉上的表情透著麻木，他頭發長得很長將額頭遮住了，下巴上的胡子也長了足有一寸來長，看起來又亂又臟，整個人和去年相比，似乎老了十歲還不止。

他似乎感覺到了景燕歸的目光，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后扭過頭就走了。

景燕歸對于他的反應并不意外，他這副樣子似乎是已經看透了就算他鬧騰的再厲害，景燕歸也不可能再對他施以幫助，他也不可能再從她這里占到便宜。

他還知道別看景燕歸這會請全村人過來吃席，他要真去了，他頂多也就吃幾口肉，旁的就再也沒有了。

而他是缺那幾口肉的人嗎？他咽了咽口水，他是缺的，事實上他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吃到肉了。

只是就算是再缺他也沒臉去吃景燕歸升學宴的喜酒，原因無他，他之前可是當著全村人的面說景燕歸不會讀書，是個垃圾廢物，頂多就是一只會賺錢的白眼狼。

他還說過她要是能考上大學，他就當著全村人的面表演吃屎。

現在他要往前湊，就那些村民們勢利的做派，還不知道會怎么惡心他，所以他這會就算是再想去吃肉，也只能生生忍著！

嚶嚶，肉好香！好想去吃！

家里的錢早就被景曉月和景秋紅姐妹一掃而空，他的手殘廢了，再也不能出去外面打工，地里的活也干得不再利索。

前幾個月他借酒澆愁，酒醒后也會回過頭來想這些事情，越想越是發現自己失敗無比。

他有些怨天尤人，也恨景燕歸冷血無情。

那天他和張老三打完那一架后，身上掛了彩，心里卻比以前要明白了幾分，景燕歸考上了大學就是真正吃皇糧的人了，和他這種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完全不同了。

他對能考上大學的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尊重，如果說以前他覺得景燕歸開個藥廠能賺些錢，在他的眼里她也不過是個個體戶，個體戶說出去可不算體面。

但是考上了大學，學校就會安排工作，就有了鐵飯碗，手里有鐵飯碗的人那才是真正的體面！

這個認知讓景建國的心里生出了幾分悲愴的情緒，早知道她這么有出息，他當初就對她好一點，少打她幾頓，她估計也是會認他的，就像她現在對楊晚秀和景中意好一樣。

而在他看來，當初的楊晚秀和景中意似乎也沒有對景燕歸多好，不過是偶爾塞給她一個雞蛋，沒事就喊她去老宅那邊吃飯，過年的時候再給她納一雙千層底。

他覺得景燕歸就是個沒出息的，只是這么一點東西就能被收買。

他也還在想，當初劉春花算計景燕歸的時候，他要是不幫著劉春花收拾她，而是幫著她，她是不是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對他？

只是這些都只是他的設想，到如今木已成舟，他和景燕歸的關系惡劣到了極致，她再不可能幫他半分。

他如今離了婚，兩個女兒下落不明，身邊只有一個他曾寄予厚望的兒子，但是現在這個兒子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

他最近想得多了，也明白了另一件事情，景留洋已經被劉春花養廢了，不可能有大的出息，父子兩人的關系也很不好，景留洋很可能都不會為他養老送終。

景建國想到這些心里堵得不行，加快腳步離開。

景燕歸原本以為今天景建國會過來鬧上一場，她都做好了準備，沒料到他居然沒來，這事倒有些讓她感到意外。

這邊吃席吃得正熱鬧，村頭那邊浩浩蕩蕩的來了十幾個人，景燕歸轉身的時候恰好看到，后面的那些人她不認識，但是為首的人她卻認識，正是景二嬸娘家嫂子張愛蓮。

景燕歸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張愛蓮也看到了她，但是此時張愛蓮明顯不是來找她的，這會看到她輕哼一聲腳下卻沒停，直接走到楊晚秀的身邊。

景燕歸一看張愛蓮的架式，就能猜得到張愛蓮今天是來干嘛的。

果然，她聽見張愛蓮扯著嗓子說：“景家嬸子，你家欠我家一堆的錢不給，你卻在這里大魚大肉的招待人，這也太不厚道了！今天你必須得給我們全家一個說法，要不然這事就沒完！”

她這話一說完，她帶過來的那些十幾個粗壯男人就直接去掀桌子，景家族長一看這情景臉色大變，立即就招呼景家年輕的后生攔著他們。

只是他們本來就是來搞破壞的，族里的后生哪里攔得住，一不留神院子里的桌子被掀掉了一張，他們還打算再掀，方弦之和江倚樓都出手了，母子兩人拿起棍子就是一頓抽，直接就把人給抽回去了。

方弦之冷聲說：“今天這是燕歸請吃的席面，你們誰敢搗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