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姓胡。
可能是因為太久沒有人聆聽。
胡大娘和宋悅笙說了很多。
她的丈夫去年戰死在了前線。
兒子兒媳去了大城市。
家里平常只有她一個人。
不大的院子里種了很多菜苗。
再過個二十多天就能長大。
這個地方叫陽淶港。
臨海。
每天都有很多郵輪停靠在岸。
警局的人每天都在巡視,禁止外人靠近。
胡大娘特意提醒了宋悅笙這件事。
還舉了前些天當眾打死小偷闖進去的例子。
宋悅笙點頭表示答應。
傍晚。
夫人袁媛帶著一個少年來到了胡大娘家里,送了一筐雞蛋和兩斤豬肉。
袁媛把胡大娘拉走說悄悄話去了。
她把少年留在這里,說是要陪宋悅笙解悶。
少年是袁媛兒子,名叫梁書滿。
“鋪滿”是胡大娘老家的叫法。
相貌平平。
不是宋悅笙看臉,而是因為小世界里的男主容貌家世都是頂尖的。
哪怕男主設定是一個刺客,那也是世界第一殺手。
而對現在一無所知的宋悅笙來說,非男女主才能相處。
“我媽說你會識字寫字。”
梁書滿的表情有些驚訝。
在這個時代里,女子入學很少。
能識字寫字的更少。
宋悅笙點頭。
“那你叫什么名字?為什么戴著口罩?是因為臉上有傷?你這衣服看著像大戶人家,瞞著父母離家出走?你和胡大娘怎么認識的?”
梁書滿一股腦兒地問了一大串。
非常話癆。
宋悅笙在院子里找了根木棍,準備在地面上寫字。
梁書滿見狀,一把將她從地上拽起來。
“我帶了紙筆,這是要送你的。學校今日來了一個大善人,給每個學生都發了鋼筆和書寫的紙張。我用不了那么多,你拿著用就行。”
宋悅笙朝他搖了搖頭。
她不想寫在紙上。
在搞清楚時間錯亂是怎么一回事之前,她不想在本世界留下任何屬于她的東西。
“我叫木心竹。戴口罩是因為害怕被人看到嘴巴張開沒有聲音,被嘲笑說啞巴……”
梁書滿讀到這里,接連不斷地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木小姐,我不是故意要打聽你的難處。”
是個懂得體諒他人苦難的好人。
又在學校讀書。
胡大娘說他可能還要去留洋學習。
有他這樣的人,民國之下的社會才會有曙光吧。
宋悅笙寫下了不介意之類的字眼。
他真的很會體諒人。
之后的話題都是在說他在學校里的趣事。
只字不提關于她的事。
梁先生外出務工,袁媛兩人留下來吃晚飯。
胡大娘給宋悅笙的碗里夾了幾塊肉片。
但她剛夾起肉片就覺得惡心。
袁媛夾的雞肉也是。
宋悅笙實在受不了,放下筷子,捂著嘴走了出去。
她不停拍著自己,壓著想要上涌的惡心。
三個人看見這種情況,連忙走過去關心她。
宋悅笙思考片刻,不確定地在地上寫下了“我吃不了肉,一吃就想吐”的字眼。
接下來幾天,胡大娘沒有再做過一道肉食。
宋悅笙覺得不能再這么待在這里。
胡大娘和袁媛對她太好。
她想獨自待在屋里吃飯,可以。
一直戴口罩,可以。
出門擔心她遇險,總要有一人陪著。
梁書滿這個話癆也來找她問東問西。
于是,在胡大娘和袁媛商議福利院有下落的時候,宋悅笙直接走進屋子里,表示自己愿意去福利院工作。
臨走前,宋悅笙做了一大桌菜告別。
梁書滿送人離開的時候,忽然說了句:“木小姐,以你的才學能做很多事。”
宋悅笙疑惑地看他一眼。
梁書滿:“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因為做錯事被福利院趕出來,到時候可以為我做事,我給你開錢。”
他捏著一枚銀幣,笑得像騙小紅帽的大灰狼。
“銀元。”
宋悅笙沒理會,直接跟福利院里的人離開。
先不說他未來能做什么工作。
別以為她不知道他就是看她啥都能答上來,想用最便宜的價格找她做苦力。
“疼疼疼。”
梁書滿的耳朵被一雙手擰著。
他轉頭,眼淚汪汪地看著袁媛:“媽,你干嘛啊。”
袁媛的手沒有放松。
語氣中滿是憤怒和失望。
“我什么時候教過你,用銀元和姑娘交易?竹子還是個病人,你真下得了手,啊?”
“說,你究竟在學校里學了什么東西?”
梁書滿委屈:“媽,你想哪兒去了!木小姐博覽群書,若我日后能開學堂,想聘任她為老師。”
袁媛尷尬地咳了聲。
她神色不自然松開手,語重心長道。
“書滿,有幫人的心很好,但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圍內能幫到其他人。”
“我知道了。”
**
宋悅笙沒有去福利院。
她給工作人員看了一封假信,并讓她轉告胡大娘他們,說她自己要去金蘭找姑姑。
金蘭是她聽袁媛夫人提到的。
本世界大城市之一。
她的丈夫梁先生之前便是在金蘭工作。
送走福利院的人后,宋悅笙開始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在陽淶港。
她的目標是書店。
港口停著大大小小的郵輪。
工人們扛著大包。
穿著制服的警察持槍齊步往港口走去。
民眾紛紛躲避。
可能要有大亂子了。
宋悅笙斂著眸子,向左拐進了岔路口。
幾秒后。
連續不斷的槍聲在身后響起。
宋悅笙腳步頓了片刻。
時代造就的悲哀。
避無可避。
下一瞬,四周景象突變。
窗戶半敞。
外面的雨聲淅瀝。
微風攜著細雨從窗口潛入,帶來一絲涼意。
正對著窗戶的桌子上堆疊著很多報紙。
報紙的標題同樣是繁體字。
屋內燈光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