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出了六扇門,嚴世蕃面上的笑漸漸變為冷笑,寒意滲人。
三日后,三法司會審定案,原工部侍郎嚴世蕃專權弄職,貪墨白銀八百兩,發配雷州。
而圣上已覺得處罰過重,下令若再有人敢上與鄒應龍相同的奏折,立斬!
從表面上看,似乎嚴家受到重創,實則不然,圣上此舉恰恰堵住扳倒嚴家的路,讓人無力進攻,只能坐待嚴家的反撲。而嚴世蕃壓根也沒去雷州,而是一路游山玩水,反倒回了江西老家,蓋房建樓,衣錦還鄉一般。
而在京城,藍道行除了照顧白鹿,還常被圣上召喚談論道學,頗受賞識,進入西苑為圣上扶乩問仙,被尊為藍神仙。
嚴世蕃之事他在宮中早有耳聞,這日收到6繹傳入宮中的迷信,得知嚴嵩今日將進宮進呈密札,遂在扶乩時,假托神仙之,對圣上道:“今日有奸臣奏事。”
圣上對神仙之深信不疑,等了半日,見到嚴嵩前來覲見,不由在心底對他存了奸臣之嫌。
6繹深知,要扳倒嚴嵩,在朝中籠絡再多的人也無用,只有讓圣上對嚴嵩失去信任,才能真正將嚴家連根拔除。所以他此舉就是利用藍道行扶乩之便,加上圣上癡迷仙道,在圣上心中一點一點地種下對嚴家的懷疑。
他的用意,藍道行很清楚,且比他更加清楚自己應該怎么做。
一日,圣上又讓藍道行扶乩,問神仙道:“今天下何以不治?(為什么天下未能大治?)”
藍道行心知機會已到,托神仙之答道:“賢不竟用,不肖不退耳。(賢臣不用,奸臣當道。)”
圣上又問:“誰為賢,不肖?(誰是賢臣,誰是奸臣?)”
藍道行心下遲疑片刻,意識到自己不能做得太過明顯,得把6家撇清,遂答道:“賢者輔臣階、尚書博;不肖者嚴嵩父子。(賢臣如徐階、楊博,奸臣如嚴嵩父子。)”
圣上看著“神仙”的回答,眉頭微皺,忽而抬頭望向藍道行,目光犀利之極。藍道行雙目澄清,平靜之極,如尋常一般盤膝而坐。他知曉圣上生性多疑,且自負聰明,除了道士之外,幾乎不相信任何人。
半晌之后,圣上又問道:“上帝何不震而殛之?(既然如此,上天為何不降天譴于奸臣?)”
此問話犀利之極,稍有答錯,不僅無法撼動嚴家,且連藍道行自己都可能有殺身之禍。
藍道行絲毫不亂,提筆答道:“上帝殛之,則益用之者咎,故弗殛也,而以屬汝。(上天處罰他,會讓原本該執行的人內疚,所以不降天譴,是為了留給圣上您自裁。)”
看了這幾個字,圣上龍顏大悅。
這件事情很快傳到了嚴嵩的耳朵,同時也傳到了6繹耳中。
6繹大急,他沒料到藍道行竟事先未與自己商量,便自作主張做了此事。仔細打聽之后,他才得知,為了保全他,藍道行絲毫未提及6家,而是說了徐階與楊博,故意轉移嚴黨的視線。
這次,嚴嵩的反擊極為迅速,他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收買了幾位中官,這幾名中官是在扶乩之時服侍的太監,指使他們誣陷藍道行啟封偷視,將他打入獄中,逼問究竟是何人指使。
藍道行被打入詔獄。
與此同時,還有另外一件事情,原本好好在兩浙抗倭的俞大猷被剝奪世襲蒙蔭,入詔獄。
而他入獄的緣故讓6繹看了就想罵人——有一伙倭寇在兩浙沿海游蕩,胡宗憲兵力有限,騰不出手來收拾他們,以至于他們跑去福建搶了一把。福建巡撫大怒,都察院監察御史李瑚狀告胡宗憲縱敵逃竄,以鄰為壑。胡宗憲知曉李瑚是福建人,他疑心自己人中有內奸,查了一圈,恰好查出俞大猷也是福建人。于是胡宗憲二話沒說,把這個黑鍋推到俞大猷身上,上奏圣上。圣上大怒,當即下令,削去俞大猷官職,抓入詔獄。
同一時候,6繹的兩名至交好友被抓入詔獄,他急急往詔獄趕去,卻在途中被岑福岑壽兩人攔下。
“大公子,老爺請您回去!”岑福有禮拱手道。
“我現下有急事要辦,回頭就去見爹爹。”6繹道,“你們讓開!”
岑壽不肯讓開,且手牢牢拽住6繹馬匹的韁繩:“大公子,老爺說了,一定要我們把你請回去!您就莫為難我們了。”
6繹冷眼看著他們,驟然出手,食指中指如鉤,直探岑壽雙目,這下去勢甚快,岑壽仰身躲閃,顧不上手上。6繹中途變招,輕松奪回韁繩。
“大公子!”岑福急道,“老爺連日身上不好,您是知曉的。我們難交差是小事,可老爺的身子經不起著急。您便是有急事,見過老爺之后,再辦就是。皆是,我二人絕不敢再攔您。”
想起爹爹的身子,6繹凝眉片刻,長嘆了口氣,調轉馬頭,朝家中飛馳而去。
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