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得夠長遠的。”他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這事,我當然要問清楚了。”今夏咕噥著,“萬一,你是想著三妻四妾的人……”
“什么三妻四妾,我何曾想過……”6繹微惱道。
“兩位、兩位,”藍道行忙打圓場道,“我看這位公子不似貪戀美色之人,姑娘不必憂心。這樣吧,除了測字,我再送你們一對姻緣石,如何?”說著,他從隨身行囊中掏出來,花紋斑斕的小石頭編在紅絲繩中。
既是送的,今夏笑瞇瞇地接了過來,端詳片刻,怎么瞧都覺得上頭的小石頭尋常得很。6繹拿在手中把玩著,也不說究竟要不要。
“有什么用?”今夏問道。
“莫瞧它不起眼,這可是在宋城月老祠前開過光的。”藍道行笑著補充道,“可佑有情人終成眷屬。”
今夏瞅瞅6繹,他也瞥了她一眼。
“道長說得這么好,你收著就是,看我作什么?”6繹道。
“也是,我娘老說有棗沒棗打三竿,那我就收著,說不定真的靈驗。”今夏朝藍道行笑道,“謝謝小藍道長。”說著,她自懷中摸出五個銅板,戀戀不舍地付給藍道行。
正巧,店小二將藍道行所點的路菜包好送了過來,藍道行收了銅板,整理好行囊,起身向6繹今夏告辭,便徑直飄然遠去。
6繹瞧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潮中,神情若有所思……
“怎得?覺得他有古怪?”今夏問道。
“你覺得呢?”他反問她。
今夏仔細回想了下:“道袍半舊發白,靴梆磨得起毛,頭上發髻束得一絲不亂,他是個真道士,至少是做了一陣子的真道士,否則衣衫靴子不至于這般合身。只是他說話行事,確是古怪得很。”說著,她便將昨夜藍道行把鈴鐺系在魚線上一事告訴6繹。
聽了這段,6繹陷入思量之中,忽聽今夏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
“我知道了,斜月三星洞,就是一個‘心’字,他原來是心學門人,難怪行事與旁人不同。”今夏了然道。心學,作為儒家的一門學派,為明朝王守仁所創建,與宋朝朱熹的理學對立,強調心則是理,知行合一。
“你認得哪些心學門人?”6繹問她。
“哪里認得,只是聽說唐大人、徐大人似乎和心學有點關系。還有京城里頭,隔三差五就有光著身子滿大街跑的,抓到衙門里就說他自己是心學門人,要從心所欲什么什么的,壓根沒法和他說理,只能打一頓大板。”今夏搖頭嘆氣。
6繹扶額,半晌后又問她道:“昨夜遇見藍道行的事情,你可對旁人提起過?”
今夏搖頭:“沒有。”
“好,關于他的事,莫再向第三個人提起,便是楊岳也不要說。”6繹沉聲道,看見今夏疑惑的目光,“先莫問我緣故,將來我弄清楚了再告訴你。”
既然他這般說,今夏便不問緣由,點了點頭。
“我只問一句,”她不放心地拿起姻緣石,“這東西還能不能收著?”
6繹微微一笑:“自然可以。”
今夏喜滋滋地將姻緣石系在腰帶上,卻見6繹將姻緣石收入懷中。
“你怕被人瞧見,是不是?”她取笑他,“堂堂錦衣衛正四品僉事,一表人材,還系塊求姻緣的石頭,生怕人笑話吧?”
6繹理了理衣袍,淡淡道:“我是擔心與人動手時不小心碰壞了。”
“……”
未料到他竟是愛惜之意,愛惜姻緣石,自然便是愛惜與她這段緣分,今夏頓覺得自己及不上他,訕訕一笑,將自己的姻緣石也在懷中放好。
這夜諸人睡下,直至夜半無事。
三更剛過,聽得四下寂靜,6繹輕輕推開窗子,飛身躍出,潛入夜色之中。沿著山形高高低低,一路飛掠而過,來到玄音觀山下的溪邊石灘。
月如霜,一人半舊藍衫,背對著他,魚線仍舊垂在溪水之中。
6繹緩步上前,一不發,也看著暗沉沉的溪水。
過了好半晌,藍衫人轉過頭來,正是藍道行,笑著看向6繹:“6大人怎知我在此地?”
“你的手在茶水邊叩了三下,是讓我三更過后到水邊來的意思吧。”6繹淡淡道,“今夏提過,你在溪邊以鈴鐺垂釣,我猜這水邊應該就是溪邊,而非井邊。”
聽罷,藍道行微笑片刻,似有所感,轉而面色肅然,整理衣冠,朝6繹拱手道:“在下奉何心隱之命,前來助大人一臂之力。這是書信。”他自懷中取出一封封了漆的書信,遞給6繹。
果然是何心隱,流沙河中沒有水,卻有個卷簾大將,河字去掉水,加上單立人,便是“何”字。6繹早已隱隱猜到,但心下仍是不甚相信,直到展開書信,讀罷后方才看向藍道行。
“你可知何心隱為何讓你來見我?”他問道。
藍道行道:“自然是知道才來,我自幼在道觀修行,無父無母,既沒有牽掛,也不至于牽連他人。”
6繹思量道:“進宮一事,安排起來要費些功夫。圣上生性多疑,得等缺了人才能補進一個。”
“小道靜等大人安排。”
“你……之前所說的車,指的就是你自己吧?”他尚記得藍道行的那些話。
藍道行笑了笑,不答反問道:“大人覺得小道可否?”
6繹不答,只看著溪水,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你既甘愿當我的車,以一當十,長驅直入,那么我自然也會盡力保你周全。”
“6大人此差矣。”藍道行正色打斷他,“此事要順利,就不能牽扯到任何人,否則必被嚴世蕃抓住把柄翻身。大人切不可因小失大。”
他所說的,6繹怎會不知,當下靜默了片刻,淡淡道:“你這般想,甚好。”
藍道行俯身將身側的魚竿拿起,連魚竿帶魚線,干脆利落地擲入溪中。只聽得溪水作響,片刻后歸于平緩的流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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