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彎溪水從山間蜿蜒而來,穿過小鎮,供鎮上的人淘米洗衣,再嘩啦啦地奔向下一站。今夏出了客棧,過了橋,沿著溪水而行……
此時,大雨已歇,日頭西沉,余暉把溪水釀成酒紅色,晶瑩剔透。今夏行到石灘上,撿了塊溪邊的大石,爬到上頭看日頭,眼看著它從山那邊落了下去,余暉消失,周遭籠罩上一層蒼蒼茫茫的灰白。
心中悵然若失,她坐下來,抱住雙膝,愣愣地看著腳下溪水。
“唰。”從側旁傳來一聲輕響。
她轉頭看去,距離她約十幾步遠的溪邊,不知何時多了個道士打扮的年輕人,一身半舊藍灰道袍,頭上束著髻,面皮側著看不分明。
他正在垂釣。
“天快黑了才來釣魚,此人怎得這么古怪?”今夏心忖,又多看了他兩眼。
那道士轉過頭來,也看向今夏,繼而愉悅一笑——他雙目湛然清明,旁若無人,笑容真摯,宛若孩童,縱然相貌尋常,舉手投足卻自有一股脫俗之氣。
今夏性情良善,也無遷怒旁人的習慣,當下一肚子的氣雖然還未消,但見他笑得這般好看,便也勉強呲了呲牙,作出笑模樣來。
“你是哪個觀里?”她喊過去。
那道士笑瞇瞇地指了指魚桿,朝她打了個噤聲的手勢。
今夏便不做聲,抱著膝蓋歪頭看他垂釣。
天色一點一點地暗下去,直至將周遭的一切完全籠罩在沉沉夜色之中。可以看見鎮上一家家的燈火亮起來,橘黃的,溫暖的,看得今夏心里酸酸的。
她想回家了,想著爹偷笑著從懷里摸出一包豬頭肉;想著娘一邊給她縫補磨破的衣裳一邊絮絮地念叨她;想著弟弟趴在自己肩頭不屑地指出紙上的錯別字;連家中那股長年不散的豆腥味她此時此刻都甚是懷念……
吸吸鼻子,她深吸口氣,殘酷的現實就擺在她面前,她不得不把那副傷春悲秋的柔腸先高高擱起來,考慮一下眼下該如何是好。
方才一時氣憤,沖著陸繹撂下狠話,往后再怎么辦?
萬一,他當真去告黑狀,端了她的鐵飯碗,又該怎么辦?
今夏惆悵地嘆了口氣,就算她把這事往好處想,陸繹不至于去告她的黑狀,可她如此頂撞,他來日必定是要給她小鞋穿的。
……
如此才好?她愈發煩惱。
“小姑娘,我請你吃魚,好不好?”大概是今夏太出神了,此前一點聲音都沒聽到,冷不丁的,那道士無聲無息地從她身側冒出來。
今夏吃了一驚,瞠目看著他:“你是誰?”
那道士攤攤手:“我就是個道士。”
“道士也得有個名號吧。”
道士低頭想了片刻:“我穿藍衣,道行不高也不低,名號不妨就叫藍道行吧。”
這人倒是有趣得很,今夏頓了頓,喚道:“……小藍道長。”
“這個稱呼也行,既親切又朗朗上口。”藍道行很歡喜,旋身從大石躍下,招呼她道,“快來吃魚!”
看他躍下時身姿翩然若蝶,輕功竟是極好,今夏躍下大石,走過去,才看見所謂的魚竟然是一條條風腌過的小魚干。
“這是……你釣的魚?從溪里釣的?”她提溜著魚干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