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功夫之后,驛卒無可奈何地看著她挑了一小籮筐菜:蘑菇、春筍、豆腐片、蘿卜、雞卵……好在這些菜也值不了幾個錢,他也就睜只眼閉只眼。
“您這是要辦桌素齋?”驛卒問她。
今夏笑瞇瞇地點頭:“是啊,今日宜齋戒,有十萬功德呢,你也吃素吧。”
“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特地查了書。”
今夏端著小籮筐,踢踢踏踏地出了灶間,徑直往6繹所住的小院行去。這處小院原就有獨立的小灶間,只是6繹此番下揚州,隨身未帶家仆,故而從未用過,但灶間里面鍋碗瓢盆都是一應俱全的。
打來井水,將菜都認真洗過、擇過,又把豆腐泡過三遍井水去腥氣,緊接著把春筍切片,和蘑菇一塊兒煨湯。今夏揉好面,蓋上濕布餳著,聞著菌菇清香,心中甚是滿意……請6繹吃飯,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最直接的感激法子。
苦于囊中羞澀,食材方面她著實為難,身上的幾個銅板屈指可數,別說是大魚大肉,就是果蔬也難置辦一桌,自然只能去官驛的灶間領份額。為此,她特地查了書,查明今日宜齋戒,于情于理都最適合請客吃飯。
眼看天色漸漸沉下來,卻不知為何,6繹還未回來。她隨手拿了根洗凈的小紅蘿卜,邊咬邊朝外探頭探腦……
正巧,月牙門外,也有個人在探頭探腦。
“大楊!”她認出他來,趕忙喚道。
“方才到你廂房找你,就猜你說不定在6大人這里。”楊岳跨進院來,一下子就聞見了香,“你拿春筍和菌菇熬湯呢?”
“是啊,香吧?待會兒還得加豆腐皮進去。”今夏喜滋滋道,“你來得正好,我要拿熟豬油煮蘿卜,這蘿卜要不要先滾一滾?”
“不要,那樣就太爛乎了。”
楊岳進了灶間,習慣性地卷起袖子,凈了手,把白蘿卜拿過來咚咚咚切成大小均勻的塊兒。
他一來,今夏就可以撂挑子了,靠著門框,嘎嘣嘎嘣咬著小紅蘿卜,口齒不清道:“面我餳好……要做春餅……你記得要薄薄的……”
“知道了。”楊岳揭開濕布,用手戳了下面團,試了試軟乎度,側頭道,“你要請6大人,弄成素席,不大好吧?”
“6大人什么好東西沒吃過,我就算傾家蕩產弄來全雞全鴨,他也未必稀罕呀。”今夏振振有詞道,“我的荷包雖然經不起考驗,但我的忠心是無須考驗的。請他吃飯,就是個心意,他怎么會不明白。”
此時月牙門外,有人緩步進來,她并未察覺。
“對了,你來找我什么事?頭兒有事交代?還是……街面上有什么動靜?”今夏問楊岳道。
“聽說找著衣裳了,”楊岳面容沉了沉,但手上動作一點沒停,“大概正派人到河里撈人吧。”
“那就好,頂多再折騰兩天,估摸就消停了,東洋人還在附近打轉,他們也分不了多少神。”今夏探究地看著楊岳神情,“你想她了吧?”
楊岳低首笑了笑,沒接她的話:“……我懷里有你一封信,你自己來拿。”他手上全是面粉,不好探入懷中。
“我的信?!”今夏奇道,把紅蘿卜叼嘴里,探身過去,輕巧地用手夾出一封信來。
“在給我爹爹的信里夾著,估計是你娘托人帶給你的。”
說話間,今夏已經取出信紙,歪頭細看,信上的字一看便知是弟弟袁益所寫,但所寫之事……
她足足有半刻鐘說不出話來:“這個、這個……我娘到底許了人家多少嫁妝?易家這么痛快就應了!”
楊岳之前已然看過,笑道:“看來易家老三對你頗有情義,大概是惦記著小時候你幫著他揍黑太歲的事。”
今夏犯愁地推了推額頭:“這點事兒,小爺我都不記得了,他犯不上以身相許吧。”
“夏爺,你先吸口氣,還有件事我得告訴你。”楊岳穩穩當當地揉著面。
她警惕地望著他:“好事?壞事?”
“這得看你怎么想了,反正我覺得算好事。”
“你說吧……”今夏直覺不妙。
“謝霄,你的謝家哥哥,跑到我爹爹面前說——”楊岳故意頓了頓,“他打算娶你,想給你娘寫信提親。”
“……”
這下,今夏連紅蘿卜都不嚼了,呆呆定在當地。
楊岳挪揄她:“找個人算算,你近日是不是走桃花運?”
過了好半晌,今夏才長嘆口氣:“這事……小爺我真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啊!”
她身后響起一個人的聲音,淡淡的。
“這話,不是這么用的。”
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