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深秋帶來的寒意從窗戶里鉆進來，拍打在了枯坐的人臉上，但他渾然未覺。

裴凌不放心，嘗試著擰門把手，還好門沒有上鎖。

他放輕了腳步進來，看到窗戶大開著，而裴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短袖坐在窗邊。

他忙拿了件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

“阿越......”裴凌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所有的真相被揭開，聽起來是有些殘忍。

在阿越的心里，他的母親，是不可侵犯的神圣的存在。

可現在，這樣一個純粹而神圣的人，卻有著如此多的污點，他應該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吧。

“我現在看起來，是不是特別像個小丑？”裴越沒有回頭，直直地看著外面的漆黑。

“怎么會。”裴凌心疼地拍了拍他，“你要是小丑，那我豈不是丑八怪了？人人都說，在模樣這一塊兒，裴家二少爺要略勝一籌。”

裴越想笑笑不出來，“神經。”

“阿越。”裴凌恢復了認真，“不管從前發生過什么，都不要去想了，人是該往前看的，而不是糾結于過去，就好像我，我明知道自己不是母親親生，但我從來沒想過揭穿，因為我知道‘珍惜’二字。”

“阿越，我們都知道你敏感，也不像表面看到的對什么都無所謂，所以我們才瞞著你，你......”

“住嘴。”裴越不耐煩地打斷，“一個老的說教還不夠，現在換你來了？”

“我可不敢跟你說教。”裴凌輕笑起來，“我只是不習慣這樣的你，你啊，還不如就跟從前一樣，桀驁不馴的，雖然欠揍，但好歹活蹦亂跳的，又這么帥氣，多招人喜歡。”

“有病！”

“阿越，早點走出來吧。”裴越心疼道，“早點振作起來，我好把瑰麗完完全全交到你手上。”

“交給我？”

“嗯，這也是爸的意思，從前爸讓我負責，也不過是因為你不在這件事上上心而已。”

“那你呢？”

“我？”裴凌不在乎地笑笑，“那塊地皮談得差不多了，我應該會去幫媽媽實現她的愿望吧。”

“你舍得？”

裴越眼含寵溺，“傻弟弟，我有什么舍不得的，這些本來就不該屬于我，我不過是沾了媽媽的光，才能享到裴家的福氣。”

“你別做夢了。”他瞥了他一眼，“想把這么大的攤子丟給我一個人，門兒都沒有。”

“不是丟，本來就是你的。”

“什么你的我的，你不是我哥嗎！”

裴凌怔住，“阿越......”

這是他第二次聽他叫哥哥了。

裴凌激動起來，“你再叫一聲。”

裴越翻了個白眼，“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裴凌直接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好弟弟，就喜歡聽你叫我哥哥。”

裴越嫌棄地猛擦臉頰，“裴凌！你有病啊！”

裴凌笑著道，“對對對，我是不能親的，只有......”

他瞬間收住了話。

這是個不能提及的話題。

裴越出奇地沒有發火，很平靜地問道，“她還會回來嗎？”

“會的，你別忘了，她媽媽的墓在這里。”

裴越再次看向窗外，“那又怎么樣呢，她根本不會跟我在一起。”

裴凌微嘆，“當初想撮合了你們在一起，現在看來，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第二天，裴川榮和付純茹起來后，驚訝地發現，裴越已經坐在餐桌邊吃飯了。

家里的傭人也是一臉驚訝，笑瞇瞇地小跑著過來，“今天小少爺早早就起來了，還穿得精精神神的，還說想吃我做的蒸餃，你看，現在吃得正香呢。”

付純茹一臉詫異，都不知道該不該過去打擾孩子。

兩人就那樣站著，直到裴凌過來。

“爸，媽，過去吃早餐啊。”

兩人這才走過去。

裴越抬頭，“爸，早！”

裴川榮仔細觀察著他，“早......”

裴越又道，“付阿姨，早！”

付純茹愣了半天，“早......”

這是太陽從西邊兒出來了嗎。

唯有裴凌，很淡定地吃著早飯。

付純茹小心翼翼道，“阿越，今天怎么起這么早，不多休息一會兒嗎？”

“已經休息得夠久了。”裴越仰頭喝完了牛奶，“以后每天我都會回來住，付阿姨別忘了給我做好吃的，還有，我扔了一些不要的舊衣服在房間里面，你幫我處理了吧，順便幫我把房間打掃一下。”

付純茹實在不可思議。

他的房間，他可是從來不讓她進去的，更別說動他的東西了。

裴越見她不說話，又道，“是不是太麻煩你了？”

付純茹受寵若驚般，“怎么會！阿姨知道了，阿姨一定給你打掃干凈，晚上你想吃什么？我都給你做。”

“都行。”裴越起身離開了餐桌，邊走邊道，“只要是你做的都行。”

付純茹還沒反應過來，于是問裴凌，“這孩子是怎么了？”

裴凌失笑，“媽，他對你好了，還不好啊？”

“可我怎么感覺有點害怕？他不會有事吧？”

“不會，放心吧。”裴凌匆匆吃了幾口也走了，“媽，我也走了，我坐阿越的車，晚上再一起回來。”

兩人走后，付純茹突然哭了起來。

裴川榮看著心疼，“別哭！有什么好哭的，這是你應得的。”

“川榮。”付純茹抹去眼淚，“我真沒想過，能有這么一天，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

兄弟和睦，一家人開開心心，還有什么比這個更珍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