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秘書從后視鏡里看她一眼,宗瑛不動聲色,待他移開視線,低頭取出手機。
她打開新聞客戶端,迅速往后翻,找到昨天那條標題為“呂謙明再度舉牌新希制藥,持股數或超第一大股東宗慶霖”的財經新聞,劃拉到最后評論區,想找一條回復,但它消失了。
宗瑛擰眉,點開最高樓的那條評論又逐條翻找一遍,仍未見到那條陰陽怪氣的回復,而她非常確定昨天在機場候機時看到過。
內容依稀是“邢妹是不是和宗慶霖一家人一條心,鬼曉得”,但現在,它被悄無聲息地刪除了——
和悄悄抽走景區門票是同一種掩飾。
宗瑜的護身符是從峨眉山求來的,而沈秘書或呂謙明身邊的其他人又恰好從峨眉山景區回來,原本或許該歸于巧合,卻因為這一瞬間的掩飾,反而撥露出一星半點的可疑。
宗瑜媽媽和宗慶霖不是一家人一條心,那同誰一家人一條心?
呂謙明?
宗瑛垂眸盯著手機屏不出聲,單憑這兩條線索或許不一定能證明宗瑜媽媽和呂謙明存有私情,但他們之間的確很可能已經搭了一座暗橋——或許交易、或許你情我愿的男女情誼,并且藏得十分隱蔽小心。
這兩個人想做什么?宗慶霖對此知不知情?和邢學義的案子有沒有關系?
宗瑛摁下電源鍵熄滅屏幕,抿唇看向車窗外。
雨落得更大,車內雨聲滯悶,閃電劈下來,路旁的樹泛出陰陰的綠,又瞬間在雷聲里黯下去。
駛出別墅區,一路昏黃路燈,雨夜里的城市呈現出與往日不同的寂靜,萬家燈火隨夜漸深而熄,變幻的建筑裝飾燈仿佛在演一出啞劇。
進入市區,紅綠燈密集起來,車子停下來等紅燈時,宗瑛余光瞥見了路邊一個熟悉身影,他步子匆促,冒著大雨穿過潮濕斑馬線,去了道路的另一邊。
宗瑛辨清他身影,忽道:“沈先生,過了這個紅燈讓我下車。”
她要求突然,沈秘書卻不多話,通過紅綠燈停好車,只在她開車門的剎那,周到遞去一把傘:“路上小心,宗小姐。”
宗瑛接過傘道了聲謝就匆匆下了車,轉身再看那個熟悉身影,只見他已經沿街走出去很遠。
通往對面道路的綠燈遲遲不亮,宗瑛過不了馬路,就沿著這條道快步往前走,直到快到下一個人行道,她終于在平行線的這一邊追上他的位置,于綠燈亮起的剎那,疾步穿過斑馬線,氣喘吁吁抓住冒雨前行的盛清讓。
她平定呼吸,傘移過去一半,對上他驚詫目光,講:“你走得太快了。”
盛清讓眼瞼幾不可辨地輕顫一下,措辭有點失序:“下雨所以走得快,我們那里不下雨,忙忘了,沒記得帶傘。”
他頭發被雨水打濕,有幾分往日不常見的狼狽,手又濕又冷。
宗瑛緊握那只手不放,甚至更用力幾分,拉過他就往反方向的地鐵口走。
雨天難打車,地鐵這個時間也未停運,宗瑛遂帶他進了站。買票過安檢過閘機,按提示到站臺,兩個人并排站著,身邊多的是深夜返家的潮濕路人。
地鐵像怪獸一樣從黑暗中呼嘯著闖入,卻溫馴停穩。
玻璃防護門打開,所有人頃刻涌入,位置在瞬間被占,只留寥寥幾個空位。
宗瑛示意盛清讓去坐,卻聽他低頭小聲說:“我衣服都是濕的,還是不坐了。”
濕嗒嗒地擠在別人身邊的確很不禮貌,弄濕椅子也不妥,宗瑛認可他的選擇,卻突然拽他一把,將他拉到座椅和門之間的角落處,自己則抬手撐住座椅旁的不銹鋼扶手,將他困在一個無人打擾的安穩區域內。
她手撐著在一側,袖子挽上去一截,盛清讓垂眸即看到她腕上的表,唇角不由稍稍一松——他一直擔心禮物送得不恰當或是太冒犯,現在總算可以卸下這擔心。
然而他一垂首,嘴唇卻擦到她頭發,整個后背又陡然緊繃起來。
盛清讓一動不敢動,手里握著宗瑛交給他的長柄雨傘,雨水沿傘尖緩慢往下滴,耳邊是地鐵掠過時的呼呼風聲,突然開上地面,雨絲便貼著玻璃急速擦過。
宗瑛抬眸開口:“昨晚睡得好嗎?”
盛清讓驟然回神,點點頭。
宗瑛又問:“在哪里睡的?”
盛清讓佯作沒有聽清楚。
宗瑛便接著道:“在躺椅里睡的?我昨晚有點累,酒也喝多了,可能講了一些胡話,做了些不恰當的事情,請你多包涵,不要往心里去。”
她看似坦蕩蕩地講完,頭卻不太自在地移向車廂右側,潮濕頭發絲迅速撩過盛清讓的臉。
盛清讓握傘柄的手倏地一緊,地鐵到站驟停,身體忍不住微傾,宗瑛突然伸手攬了他后背,講:“這邊是下站門。”她話音剛落,地鐵門霍地打開,耳邊凈是乘客進進出出的聲音。
急促的關門提示聲響起,地鐵又要往前開,宗瑛抓他的手借一點支撐,盛清讓尤記得她昨晚就一直這樣握著他的手,沒有過分用力,但也牢牢抓著了。
他講:“你沒有講胡話,也沒有做不恰當的事,你睡得很安穩,宗小姐。”
宗瑛抬眸,短促反問:“是嗎?”
盛清讓略心虛地答:“是。”
宗瑛不再出聲,地鐵平穩行駛著,可她也沒有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