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夜在瀾滄江上找海棠整整找了半個月,一無所獲的半個月。
海棠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當然,也正因為什么都沒找到,端木夜才會沒有放棄。然而他不放棄,手下的人卻都有些消極怠工。半個月的時間找不見人,恐怕早就落入江底成為魚兒腹中食了。可這種話,沒人敢對端木夜直說,李長順也不敢。
半個月的時間,端木夜看上去清減了些,那雙漂亮的眼睛卻更見犀利。下人們沒人敢跟他對視,被他看上一眼都心里一沉。從前李長順敢勸著端木夜幾句,可在這件事上,他卻半句話都不敢再多說,只怕端木夜會一劍劈了他。
要不是齊王府傳來消息,說王妃病重,齊王派身邊大太監來急召世子回去,端木夜恐怕還會在江上徘徊。
臨行前那一晚,端木夜在甲板上望著遠方,就那么站了一宿。他不可避免地想起海棠落水前的那一眼,只要一想起那一眼,他的胸腔中便充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滿脹情緒。他至今無法想明白,海棠之前騙他失貞,寧愿名聲蒙羞也不愿伺候他的原因。她口中所謂比命更重要的東西,究竟是什么,竟讓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自盡?他想不通,心中便如同梗了根刺,每每回想起海棠那沒入水下的秀發,便隱隱作痛。她不能就那么死去,他要找到她,向她要一個答案,他也要讓她明白,別以為尋死就能逃離他,他絕不會讓她如愿的!
端木夜留下了一些人繼續尋找海棠的蹤跡,自己則從陸路回臨沂,顛簸了大半個月才回到齊王府。他去看了眼他的母親,那位一向養尊處優的女性,即便是病中也優雅端莊。聽說王妃身體已近痊愈,端木夜也懶得追究他父親是否故意夸大病情要他回來,當真只看了一眼就匆匆離去,一句話都未說。
一個多月將近兩個月未見,王妃還想跟自己兒子說上兩句話,可沒想到端木夜竟然看了她一眼就走了。她驚愕之下,越想越傷心,忍不住抹起淚來,她哪里就料到,不過一個小小的丫鬟,兒子竟能跟她鬧到這般田地。
玉臺傷勢早已痊愈,方才端木夜來了她躲得遠遠的,等他走了,她才敢上前,輕聲對王妃道:“王妃,奴婢聽說……海棠落水,那日湄滄江上正好是狂風暴雨,人就沒救上來……”
王妃先是微怔,繼而一喜:“如此甚好。”在她看來,兒子跟她不對付,都是海棠挑撥離間的錯,現在海棠生死未卜——當然最好是死在湄滄江上再也別回來了——正是她跟自己兒子修復母子感情的好時候。
端木夜回臨沂比較急,又棄了船從陸路回來的,因此他回來的消息也就沒有及時傳遞到端木淳和端木荀那兒。也因此,海棠才敢繼續在臨川酒樓轉悠,沒提防端木夜的突然出現。
端木夜會出現在臨川酒樓,并非預知到什么,只不過是因為他心情陰郁,又聽說端木淳和端木荀這些日子時常在臨川酒樓,便來找找麻煩。因為兩人是常客,過去端木夜也常跟端木淳和端木荀一道來,因此掌柜告訴端木夜兩人的包廂,他便直接找了過來。
“兩位真是好雅興。”門被粗魯地推開之后,端木夜一腳踏了進來,嘴角帶著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睛卻微微瞇著,半絲笑意也無。
端木荀的視線還疑惑地落在海棠躲藏的屏風上,端木淳卻笑道:“堂弟,你什么時候回的臨沂?也不跟我們提前說一聲,我們也好為你接風洗塵。”
端木淳說著瞥了端木荀一眼,后者忙收回視線,也轉頭對端木夜微微頷首,卻不愿多說一句。若非海棠命大,此刻恐怕早已不在人世,端木荀雖不知道船上發生了何事,心里卻難免遷怒于端木夜,自然不會給他任何好臉色。
端木夜一向不在乎端木荀怎么看自己,他目不斜視地走進包廂,對端木淳道:“擇日不如撞日,這桌便當是接風酒吧。”他大喇喇地坐下。
端木淳不著痕跡地瞥了眼屏風,微笑道:“堂弟不介意就行。”
端木荀并不愿讓端木夜看到海棠,見端木夜居然要坐下宴飲,不禁眉頭微皺,卻只好按捺下心中焦躁,在一旁陪著。
聽著外頭的聲音,屏風后的海棠簡直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端木夜竟然真的到這個包廂來了!
而冷靜之后,海棠意識到了一個天大的問題——她現在失憶了,本不該認識端木夜,然而她卻如同見到毒蛇猛獸似的躲了起來。這件事如果不能好好解釋,將會是個大麻煩。但之前她根本別無選擇,被端木夜發現,毫無疑問會是一場噩夢。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好好躲在屏風之后,在端木夜離開之前別讓他發現了。
海棠躲在屏風后不出聲,外頭的幾人自然不會發現她。
端木夜入座之后,跟端木淳寒暄了幾句。包廂里的服務生都被趕了出去,剩下的人都是三人府上的下人,端木夜也沒忌諱,道:“太子殿下,你似乎很喜歡這臨川酒樓。不知道是因為酒美,還是人美?”
端木夜已經知道了林雪霜的身份,這話里便有了一絲嘲笑的意味。林雪霜可是端木淳的下堂妻,當時端木淳休妻的時候毫不猶豫,現如今又反過來獻殷勤,可不就是讓人看笑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