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帶錢包出門,我們也沒去過商場,這也沒有我認識的人,所以不存在有人送了我紅酒,但我手里卻有了一瓶紅酒,羽淮安,你說這是為什么呢?”
“是啊,這還真讓人百思不得其解,沈珠圓,或許你真是一名女巫。”
在他說話間,那柔軟的唇瓣已經來到他耳廓,于他耳畔呢喃:“羽淮安,你說對了,我就是一名女巫。”
這晚,他們喝光了女巫施展魔法變出來的紅酒,他喝得少,她喝得多,空了的紅酒瓶往沙發一丟,腳踩在他腳板上,她開始說一些話,說羽淮安如果我是女巫就好了,如果我是女巫就會讓時光倒流,倒流至爸爸媽媽來曼谷的前一天。
然后她會在這天想盡一切辦法阻止他們到來。
說完,大力搖頭,喃喃說不對不對,按照她對爸爸媽媽的了解,只要她在馬尼拉就沒任何法子阻擋爸爸媽媽到來,所以,時光應該倒流至克里蒂斯安妮亞村時,按照計劃她回到倫敦,他回到特拉維夫,這樣就不會有那場婚禮。
沒有那場婚禮就不會有出現在綠色機構公共媒體網站她披著婚紗挽著他手臂的照片。
一位常去爸爸餐廳用餐的食客看到了那張照片,那個中午,這位食客如往常般來到爸爸的餐廳點了份叉燒飯,用餐期間提了一嘴“圓圓結婚了。”當時媽媽也在場,兩人壓根沒把食客的話放在心上,因為那壓根不可能,圓圓現在在倫敦,還有,圓圓哪來的結婚對象。
“你認錯人了。”媽媽很是沒好氣。
于是,食客就給爸爸媽媽看了那張照片。
就這樣,爸爸懷揣著“一定是飛地男孩使的手段,圓圓是上了飛地男孩的當。”而媽媽則“沈珠圓,很好,好極了,很快你就會知道這次闖禍的級別。”兩人殺到馬尼拉。
在述說爸爸媽媽來到馬尼拉那段過程時,眼淚從她眼眶跌落。
“不,不不,還是不對,即使時間倒流到那個時間點,還,還……還是危險的。”她搖著頭說,嚅動的嘴唇嘗試再去說點什么,那雙眼直直看著他。
就那樣看著,一動也不動地看著。
那瞬,時間好像被凍結,那瞬,沈珠圓似乎真變成一名女巫,魔法超群,只要她一開口,時空就發生了逆轉,按著她的意愿,回到她十六那年。
在那個時空里,她牢記著使命,沒去推開那扇白色的圍墻門,圍墻門里那從飛地來的孩子只是在路上和她有過數面之緣,她從不曾對他一見鐘情。
不不。
沈珠圓不曾喜歡過羽淮安,已經深愛沈珠圓的羽淮安要怎么辦?這個念頭讓羽淮安在那個瞬間慌張不已。
把她緊緊框固于自己懷里,重重吻住她的嘴唇,這樣一來她就再也開不了口了。讓她開不了口還是沒能抑制的慌張,開始大力扯她襯衫紐扣,這晚,她似乎回到克里蒂斯安妮亞村時害羞且乖巧的模樣,于他身下說著讓他發瘋發狂的話,用細細小小聲音求他輕點,說她害怕,害怕被穿透,但是呢,才一會兒時間,在他的鼓動下她就如貓兒般爬在他身上,長長的發從她背上垂落,伴隨擺動的腰肢如深海里游動的海藻,在他臉上來來回回著。
“圓圓是小貓。”“我是小貓你就是小狗,不對,是壞狗。”“哪里壞了?”“都壞,都在壞,壞得很。”起身,吻她紅艷艷的嘴唇,此刻沈珠圓似又變成她口中擁有魔法的女巫,僅需一個眼神,就可以讓他匍匐在地,只要她在他耳畔喚聲“羽淮安”他就可以為她獻上自己的生命權,自由,驕傲,原則,所有所有都不及她千分之一。
黯聲喚她名字,這猶如滅頂般的緊窒感只有她給得了,那面容,那微微開啟的雙唇,那從嘴角溢出細細碎碎如小獸般的低吟,那被汗水打濕貼在她鬢角細細軟軟的毛發,那因他大力貫穿時咋驚咋嗔看向他的眼眸,那般的甜蜜,不再克制自己,也無法克制自己,深入,還可以,圓圓,還可以更進去,她嚶嚶泣出,“圓圓。”“嗯。”“你說得對,沈珠圓是女巫。”她習慣性地反駁“我,我……我才不是女巫。”“怎么不是?你現在擁有對羽淮安的絕對支配權。”
其實,羽淮安知道沈珠圓帶回的那瓶紅酒來自哪里。
紅酒自然不是沈珠圓運用魔法變出。
超市門口,有位女士推著購物車和嬰兒車,路面坑坑洼洼的,要兼顧兩者顯得吃力,有位年輕女孩出現在那位女士面前,女孩幫助那位女士把購物車的物件放進車廂期間把一瓶紅酒放進了她自己包里。
那位女士和女孩道謝,女孩笑容燦爛和那位女士說再見,想必,即使那位女士回到家里發現少了瓶紅酒,也只會認定是因自身性格迷糊把紅酒忘在柜臺。
次日,沈珠圓沒提那瓶紅酒,沒提紅酒也沒說她是女巫,她吃著他做的早餐,臉上干干凈凈頭發整整齊齊的,身著吳繡林女士喜歡款式的裙子,一件肉粉色碎花裙。
在病床前,她模仿著中世紀倫敦女孩的轉圈禮儀,問躺在床上肉眼看如處于午休狀態的女人“媽媽,你喜歡我今天穿的裙子嗎?”
當晚,羽淮安打開洗手間門,就看到那件碎花裙子裙擺多了幾個洞,幾個被煙蒂燙壞的洞,沈珠圓卷縮在墻角處,面容蒼白,手里夾著半截煙。
這會兒,她沒像下午在露天公園被他發現時急急藏起,而是任憑半截煙在她手里燃燒著。
浴室充斥著濃濃尼古丁味,目觸到邊上煙灰缸里的煙頭,羽淮安下意識斂起了眉頭。
笑聲響起。
“下午你說過沒關系的。”沈珠圓邊笑邊挑眉頭。
是的,露天公園,他說她不需要費勁找借口避開他,“圓圓,沒關系。”但他也對她說過,抽過多煙對身體不好。
煙灰缸里有六個煙頭。
羽淮安朝沈珠圓做出把煙給我的手勢。
很快,半截煙到了羽淮安手里。
想把她從地上抱起,她躲開了他,并給了他一個示威性十足的警告表情。
“沈珠圓,你現在尤為可愛,”笑著親吻她額頭,“晚餐都是你喜歡的。”
拍開遞到她面前的手,低低地,她說了句“真沒意思,沒一點意思,羽淮安你可真無趣。”
三分鐘后,羽淮安快速折回洗手間,號稱想洗個澡的人依然還保持著之前卷縮在墻角的姿勢。
不悅迅速寫在她臉上,在“羽淮安,滾開,我現在不想見到你。”叫囂中,羽淮安撩開了沈珠圓的裙擺——
果然,如預感那樣,他在她小腿處看到幾個剛被煙灼傷的印記。
最大那個有豌豆大小,正在以一種齜牙咧嘴的猙獰形狀和他對視著。
該得有多疼!
手骨節在咯咯作響著。
和眼看下秒就會沖出皮膚表層的手關節形成對比地是無力再去支撐的眼簾。
羽淮安閉上了眼睛。
黑暗中,那縷聲線在輕飄飄訴說著,那是不小心掉落的煙灰造成的,讓他別大驚小怪。
“羽淮安,你現在這個樣子讓我產生‘嗯,沈珠圓又在干蠢事了’的錯覺,還有,我最后再說一次,不是你想的那樣,這是意外。”笑嘻嘻道著,再道著他撩她裙擺時她還以為他在晚餐前想和她玩點調情游戲。
接著,又輕飄飄丟下句這是玩笑話,氣氛有點嚴肅,她才想說點俏皮話來。
以及——
“羽淮安,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男友的帖子網上多地是,你目前所表現出地放到網上去會得到一大堆負面評論,羽淮安,如果你想成為一名合格的男友,那么,你現在應該在到處找醫藥箱,而不是……羽淮安,那是我的煙,你拿走我的煙做什么?”
沈珠圓這個問題問得好。
他不僅拿走沈珠圓的煙,還一并拿走了打火機。
羽淮安的眼睛死死盯著沈珠圓那張臉,“咔嚓”一聲,打火機燃起火焰印入她的瞳孔。
似意識到他想做什么,那張臉臉色開始發白,之前一直說個不停的嘴在嘗試再去說點什么,但也只能干干巴巴叫著他名字:“羽……羽淮安,你,你想要做……做什么。”
當羽淮安第一次把燃燒的煙蒂嵌入自己小腿上時,沈珠圓眼里滿是困惑,滿是困惑的眼瞅著他第二次把煙往小腿的皮膚表層按。
第三次,一顆眼淚從她睜得大大的眼眶跌落。
那件碎花裙有四個洞。
眨眼功夫,他的腿上就和沈珠圓一樣,多了四個小蝌蚪一樣的符號。
彎下腰,把她從地上抱起。
這次,沈珠圓沒拒絕,還主動圈住他頸部,臉埋入他懷里。
抱著她一步步離開洗手間,告訴著,他不會阻止她。
但是呢。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處事風格。
“沈珠圓,需要我告訴你,我的處事風格嗎?”
無回應。
“沈珠圓,也許你說得對,我不是一名合格的男友,不合格還笨拙,但,那也是我能想到的,去表達愛你的方式,你懂嗎?”
她在他懷里點了點頭。
(下)
把她放在沙發上,羽淮安找來醫用箱,給她處理傷口時沈珠圓自始至終都垂著頭,不說一句話。
暗夜里,她糾纏著他,從那紅艷艷嘴唇里喚出“羽淮安”甜蜜得如來自天堂,就仿佛,沒說過任何話語,不曾說出“沒意思,沒一點意思,羽淮安,你可真無趣。”不曾讓他滾開,不曾說不想看到他。而他一如既往為她得甜蜜發瘋發狂,那掉落于地上被毀壞的碎花裙子是他為她發瘋發狂的證據。
他憤怒于她做出那樣的事情來,憤怒于她做出那樣事情后眨眼功夫又開始勾引他“羽淮安,你如果特別生我的氣就懲罰我,嗯?”“要我怎么教你懲罰我嗎?”“先把我的裙子撕了,羽淮安,都是那件裙子的錯,我以為媽媽會很高興我穿成那樣,但吳繡林女士壓根就不理我,和昨天一樣和之前很多時候一樣,對我不理不睬,我氣壞了。”
她討厭那件裙子,那他就毀掉那件裙子。
糾纏著,如下秒就會置身于萬丈深淵底下,一遍遍于她耳畔叮囑到“如果傷害能讓你獲得解脫那就去做,但是,沈珠圓你要記住,你身邊還有一個羽淮安,今天你也看到了,的確,他是個笨拙的男友,但同時他也是難纏的男友。”
汗水和淚水交織中,她大罵他是傻子讓他滾開,滾得遠遠的別出現在她面前;也是在汗水和淚水中,她一遍遍親吻他被煙燙傷的傷口。
第一縷曙光到來時,他親吻她的臉頰:“早安,沈珠圓,今天是嶄新的一天。”
接下來的兩天里,沈珠圓表現得很安靜。
安靜且乖巧。
第三天,兩人準時趕到醫院,在醫院用午餐,又在限定時間離開醫院,回出租屋途中,沈珠圓問他什么時候回特拉維夫,他回答她,他請了長假。
四個小時后,羽淮安又一次把沈珠圓從浴室抱走。
這次她沒用煙燙傷自己,而是嘴里一個勁兒念叨著“要是爸爸媽媽不看到那張照片多好,那他們就不會來到馬尼拉,要是沒有那場婚禮就不會有那張照片,要是我如預定日期回到倫敦就沒有那場婚禮,要是那時我沒來營地找你就……就……要是從一開始,我沒認識羽淮安,就……”直至他把她吻得透不過氣來。
在他吻她時她拼了命捶打他,他用肩膀頂開房間門時,她雙手正在大力扯他襯衫紐扣,扯他襯衫紐扣嚷嚷讓他回特拉維夫:“羽淮安,如果你不回特拉維夫的話我會殺了你。”
“別說傻話。”“我才沒有說傻話,羽淮安,我現在特別討厭你。”“可怎么辦,現在羽淮安特別喜歡沈珠圓。”耳畔的呢語和著對于她身體的貪戀,孜孜不倦推動著,一雙眼捕捉著她臉上的變化,看著細細的汗漬從她鬢角處沁出,看著她清澈的眼眸迅速被情潮堆滿,蔓延至她雙頰,如嬰兒般的粉嫩肌膚眨眼間就被鍍上了層緋色。
圓圓。
貪婪攝取她身上的每一處細微變化。
毋庸置疑,圓圓是這個世界最可愛的姑娘,沁入靈魂的“圓圓”變成了一聲聲低吼,他們忘卻了所有所有,她讓他發誓別離開她。
怎么可能,又怎么舍得離開她?
“羽淮安,我怎么可能殺了你。”
“我知道。”
“羽淮安,那是傻話。”
“我知道。”
“我更怎么可能討厭你。”
“這個我也知道。”
“該死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是的,我就是什么都知道。”笑著把她不滿撅起的嘴唇納入口中,笑著把手探入被單里,被包裹于被單里的那具身體柔軟光滑,在他游離的手掌下開始顫抖著。
眨眼功夫,紅潮便再一次泛上她臉頰。
圓圓也是這個世界最害羞的姑娘。
但,人類處于白天和黑夜的世界。
甜蜜的害羞的圓圓屬于黑夜。
這個悶熱的周日午后,打開門的家政阿姨被眼前一幕嚇得說不出一句話來,順著滴落于地板上斑斑血跡,她看到卷縮在餐臺下的女孩。
女孩淺色裙子沾滿了血跡。
回過神,家政阿姨大喊了聲“圓圓,你受傷了。”
女孩如夢方醒,沖進浴室里。
家政阿姨緊跟女孩來到浴室,發現洗手盆的水被染成了紅色,而女孩的男友正在處理一把水果刀。
這個午后,這位名字叫做喬芙妮有過二十年家政經歷的女人用了近半個鐘頭才弄清楚受傷地是女孩的男友。
弄清受傷地不是圓圓后,喬芙妮又認為這個午后發生得大約是馬尼拉每天都會發生的情侶刑事案件。
馬尼拉有很多紅燈區,馬尼拉女孩們絕大多數缺乏安全感,缺乏安全感又容易走極端。
“羽長得太漂亮了,性格好又不缺錢花,所以,一定是羽和別的女孩曖昧了,圓圓因生氣就用刀子給他幾下。”喬芙妮自認為這是能起到安慰作用的話。
再怎么看,責任方在于羽。
喬芙妮說那些話時,沈珠圓正對著窗外發呆。
喬芙妮走后,羽淮安前往附近衛生所處理傷口。
傷口比他想象中還要深。
給他包扎傷口的醫生詢問羽淮安,需不需要報警?
他反問醫生報警要抓自己嗎。
在醫生困惑目光下,他說自己中午喝多了,醒來就發現他變成這個鬼樣子,房間就只有他一個,有可能是他自己弄傷自己。
出了衛生所,羽淮安就看到站在那的沈珠圓。
攬住她的肩膀。
或是顧忌到他傷口,這次她沒像這些天那樣不讓他碰。
這些時日,白天沈珠圓都把他當成陌生人,不讓牽手不讓攬腰,一副你敢碰我就剁了你的架勢,也只有到了晚上,她才把他當男友,和他接吻和他撒嬌和他同睡一張床上。
回出租屋途中,沈珠圓又一次提起讓他回特拉維夫。
“不回。”一如既往回答。
羽淮安心里無比清楚,一旦他回到特拉維夫,從此以后,他和沈珠圓就不再有任何可能,所以,他假裝不知道懷里的那具身體正在快速消瘦,假裝沒意識到她對著空氣發呆的次數越來越多。
“羽淮安,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不是第一次拿,拿……拿……”
她停下腳步,他也停下了腳步;她嘴里重復著“拿”,而他以最為溫柔的力道瞅她。
是的,這不是第一次。
那個清晨,她一直看著那盤水果發呆,水果盤旁邊放著把水果刀,不動聲色拿走了水果刀問圓圓你是不是想吃水果,我去給你切水果。
她追至廚房,說她又不是沒有手,邊說邊要拿走水果刀,爭奪間她也不知道從哪里拿到了刀叉。
拿著刀叉,她威脅他,不把水果刀給她她就用刀叉給他幾下子,還笑嘻嘻說:“你說過的,如果傷害能讓我獲得解脫,不要忘了你在我身邊。”
直到刀叉在他頸部處劃出幾道血口子,她才知道那并不是鬧著玩來著。
刀叉丟到窗外,她開始罵他笨罵他傻,很快“羽淮安,你是個笨蛋是傻子嗎?”變成了嗚嗚的哭聲。
第二次是玻璃碎片。
有個花瓶掉落在地上,本來說要和他一起收拾得,結果變成了她手拿著玻璃碎片,要和他分手。
“羽淮安,我要和你分手。”她一字一句對他說。
“別鬧。”
“我沒鬧。”
為了表達她沒鬧,沈珠圓把玻璃瓶棱角對準了他。
握住她的手,讓玻璃碎片穿過他襯衫布料,他對她說“除去‘羽淮安,回特拉維夫’,‘羽淮安,我要和你分手’,沈珠圓可以說任何傻話。”
血跡滲過襯衫一滴滴掉落在地上,連同她的眼淚。
夜深深,她哭著親吻他被玻璃碎片割傷的傷口,哭著問他瘋了不成,也笑著告訴他‘我要和別的男人好’算不算是沈珠圓可以說的傻話,“你敢!”他咬牙切齒一副要吞掉她的樣子惹來她咯咯笑。
第三次,她喝得醉醺醺的,手握著啤酒瓶,跌跌撞撞在河堤上行走,直把他看得心驚肉跳的,和之前喝醉酒時嘴里一個勁兒讓他滾回去。
終于,他把她從河堤弄了下來。
當他抱住她時有個細小的物件刺入了他肩甲。
那是個開瓶器。
開瓶器末端有個倒鉤設計,扎進去沒多疼,拿出來時疼得他直冒冷汗。
醫生給他處理傷口期間,沙發睡著醉得不省人事的沈珠圓。
直至次日中午,沈珠圓才醒來。
醒來后,她從背后抱住正在廚房做意大利面的他。
沒有道歉,也沒和之前一直淚汪汪自責。
只說了“羽淮安,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那位先生根本不知道他的開瓶器被購買啤酒的顧客順走了,羽淮安,我心里清楚順走開瓶器用來做什么,只是我不曉得受傷的人會是我,還是你,羽淮安,回去吧。”
“羽淮安,我現在連自己也害怕自己,我更不知道以后會做出什么。”
“沒關系,圓圓做出什么都沒關系。”他和她說。
再之后,就是這個周日下午。
這是個異常悶熱的周日下午,因醫院規定周日謝絕探訪,兩人呆在出租屋沒有出去,電視機在播報即將登陸菲律賓的颶風訊息,播報到一半,停電了。
颶風熱壓下,室內宛如蒸籠。
那把沾滿血跡的水果刀掉落在地上時,沈珠圓一直緊抿著嘴角松開了,松開的嘴角說出“羽淮安,現在沒那么熱了。”“我也覺得沒那么熱了。”輕觸她臉頰,他回答了她。在她眼睛瞅向窗外時,他拿走了那把刀,來到洗手間。
衛生所門口,這會兒,沈珠圓已經換掉那件沾滿血跡的連身裙,清清爽爽的模樣,而他也處理好了傷口。
兩人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彼此,直到天空滴落了雨珠。
更多的雨打在她頭發上,他伸出手為她遮擋,她哭得如孩子般。
次日,沈珠圓主動聯系了心理醫生。
一個禮拜過去,十天過去,半個月過去,沈珠圓變得很安靜。一種一旦她不說話不行動站在那或者是坐在那讓你看著會慌張不已的安靜,似乎,只有在深沉的夜間,進入她身體一遍遍于她耳畔喚“圓圓”時,她才變回那個活生生的人,有情感、會生氣、會撒嬌、會深愛。
那半個月里,沈珠圓不再總是讓他回特拉維夫;那半個月,羽淮安祈禱時光飛逝,就像那些影視作品一樣,一個鏡頭就過去數年。
數年后,某某走出痛失親人的心靈創傷,數年后,某某開始重拾生活信心。
時間是良藥。
但,生活并非影視作品。
這個傍晚,他們接到一通來自德國的電話。
來電者是杰拉德醫生,車禍發生后羽淮安把沈珠圓體檢資料寄到德國。
現在,結果出來了。
因高壓撞擊導致,沈珠圓腦部殘留一塊硬幣大小的血塊。
血塊雖不至于造成生命危險,但未來幾年隨著血塊偏移,有百分之八十可能會造成視力障礙。
杰拉德醫生建議手術取走沈珠圓腦中的血塊,但,這場手術會導致沈珠圓失去部分記憶。
沈珠圓拒絕了杰拉德醫生的提議,理由很簡單,要剃掉全部頭發。
“那我就變成了個光頭。”沈珠圓搖著頭。
手術不僅會讓她變成一個光頭還得在那顆腦袋開出個口子,喊著“我不要,我才不要,我害怕,羽淮安,快幫我拒絕他。”她躲進他懷里。
真是討厭變成關頭,害怕給那顆腦袋開一個口子嗎?
不是的。
沈珠圓喜歡漂浮在天空上如棉花糖一樣的白色云彩,沈珠圓熱愛的大海是蔚藍色的,沈珠圓號稱永遠吃不膩的冰鎮西瓜是紅色的,讓沈珠圓一見鐘情的男孩有著雙在陽光下會呈現出琥珀色澤的雙眼。
各種顏色組成的世界,沈珠圓打從心里喜歡依戀。
為了色彩鮮艷的世界,剃光頭發,在那顆腦袋開了個口子對于沈珠圓來說是小菜一碟。
深夜,從噩夢中驚醒,她抱著他對他說“羽淮安,我有個預感,做完手術我會徹底忘掉你。”醉醺醺時,數著她在他身上留下那些印記,念叨著如果她徹底忘掉他,那么羽淮安就變成了倒霉蛋。
“我罵過你,我趕你走,用腳踢過你還用刀子玻璃碎片劃傷你,但是,最終我卻記不住你,以后在路上遇到,你變成了充其量也就是一個長得很帥的陌生人,光是想想我都替你感到憋屈。”她如是說。
她也試過以讓他神魂顛倒的模樣,展示她的曼妙身姿,誘惑他蠱惑他“羽淮安,我怕疼,當然了,不是現在這種疼,不對,現在這種疼一點也不疼,相反,羽淮安,我可喜歡這種疼了,我巴不得每天晚上都這樣,你也是,對吧?”怎么可能不是?
以行動回應了她,陷入她極致的甜蜜中,順著她的話“我答應你。”“答應我什么?”“答應你……”殘存的理智一絲尚存著。“你不喜歡嗎?”怎么可能不喜歡,那擺動著的腰肢,那在他眼前白花花晃動著的,還有來自于那處甜蜜花園的津甜,把她肩上的頭發撥開,握住她肩膀“我答應你,以后不接杰拉德醫生的電話。”
是的,不接杰拉德醫生電話對他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甚至于,他巴不得。
羽淮安向來自私,所謂為他人著想更是狗屁道理,羽淮安更是壓根不想變成日后沈珠圓口中路上遇到只是長得帥的陌生人。
絕不。
如果不是這天,她站在車水馬龍的馬路中央沖他笑,羽淮安是不會認真去考慮沈珠圓接受手術的事情。
這會兒,羽淮安剛見完沈珠圓的心理醫生。
“我沒法給你女友提供任何幫助。”那位告訴他。
沒法給予提供幫助是因為病患排斥嗎?
不是的。
相反,沈珠圓很配合,準時到診所,按時服藥,離開前禮貌和他表達謝意,不像大多數年紀輕輕就被送到診所的病患,會耍一些小伎倆表達抗議。
“你女友是個情感豐富的女孩。”那位在提及“情感豐富”時特意加了重音。
情感每個人都有,但每個人得到的情感配額指數不同。
沈珠圓是屬于那種超額分配人群,強烈的感知讓這類人快樂和悲傷都比普通人多出數倍。
這類人從不吝嗇和別人分享快樂,這類人愛一個人會愛很久很久,這類人很難做到真正恨一個人,在他們眼中,世界美好如斯。
但也是這類人是心理學界的老大難,在巨大的心靈創傷面前,他們脆弱得如同嬰兒,小小的病毒就可以把他們扼殺于襁褓當中。
那位給出建議,可以通過手術干涉。
臨別前,那位給了羽淮安張名片,名片主人去年為他的一名病患做過類似手術,那是一位看著剛滿周歲孩子在自己面前咽氣的年輕母親。
“如果你想你的女友重回到世界,或許可以嘗試這個方案。”
那張名片放進外套兜里還不到十分鐘,羽淮安就看到讓他魂飛魄散的一幕。
原本應該在餐廳門口一邊喝冷飲一邊等他的沈珠圓出現在馬路中央。
正是下班高峰時段,忽然出現在馬路中央的女人讓司機們大力調轉方向盤,謝天謝地,總算……回過神來,頭探出車窗外,對那還傻傻站在馬路中央的女人破口大罵。
一時之間,咒罵聲、車喇叭聲、剎車聲此起彼伏,而站在馬路中央的沈珠圓宛如置身于無人的公園里。
又一輛車朝著那抹人影,眼看……
嘶聲裂肺的“沈珠圓”伴隨著尖銳的剎車聲。
那個瞬間,羽淮安見到了地獄,無數雙手正把沈珠圓硬生生從他身邊扯離。
絕望閉上了眼睛。
眼睛再次睜開時,羽淮安就看到沈珠圓在對他笑。
在對他笑,又像是對這個世界的一草一木笑;也像其實并不對誰笑,她只是想起了笑容是那張臉的表情之一,她只是行駛了那個表情任務。
忽地,羽淮安想起,他已經很久很久沒看過沈珠圓的笑了,那種可以把云彩融化的笑容。
“我的圓圓來到這個世界,笑得比任何孩子都要甜。”某個午后某處街角,羽淮安放學回家,聽到有個女人這樣說。
彼時,他對于那個笑得比任何孩子都要甜的圓圓還停留在一直給他寫所謂情書的傻妞狀態。
吳繡林女士說得對。
這個世界,圓圓的笑比誰都甜。
數天后,羽淮安去見了那位失去孩子的年輕母親。
關于那些讓她痛不欲生的往事。
“它們變成了類似電影片段的東西。”年輕的母親告訴羽淮安。
再之后,羽淮安度過了十分忙碌的一周。
一切妥當后,羽淮安給漣漪打去了電話。
打完那通電話,羽淮安在公園長椅坐了一個下午。
羽淮安以為再也不會有比那個下午更難熬的了。
那個下午發生過這么一件事情,有幾個少年拿著刀讓他把錢包交出來,不然,他們會殺了他,他對幾個少年說“如果你們殺了我,我會很高興的。”
但顯然,還有遠比那個下午更難熬的。
出租屋庭院,他對漣漪說“如果那時,給你戴上手鏈時,我多說了一句‘漣漪,我現在在為你動心。’,那么,我們現在會怎么樣?”
沈珠圓那個傻妞信奉第一次喜歡上的人,誰也代替不了,就像她一樣。
于是,這個周一,折回來想拿落在家里手機的沈珠圓“恰巧”聽到了他和漣漪說的那句話,那句話也印證了那個傻妞心里一直信奉的。
那段年少時光里,漣漪也和她一樣愛著飛地男孩,而飛地男孩也對漣漪動心,她是那個稀里糊涂的第三者。
那個傻妞自然也不會想到,她并沒有落下手機,手機是他從她包里拿走的。
接下來,一切如羽淮安計劃中那樣,沈珠圓給杰拉德打去了電話。
那個晚上,她給他做了意大利面,她說著甜蜜的話語,她親吻了他。
次日,羽淮安醒來時,他只找到沈珠圓留下的信。
沈珠圓在信里寫到——
別來找我,這是你欠我的。
羽淮安再次見到沈珠圓時是在法蘭克福。
在那個白色房間里,沈珠圓全身麻醉躺在手術臺上。
“早安,今天是嶄新的一天。”他親吻了她額頭。
沈珠圓,早安,從此以后,愛你這件事情由羽淮安來做;從此以后,沈珠圓愛羽淮安,羽淮安愛沈珠圓這件事情羽淮安由來記住。
再見,沈珠圓。
沈珠圓,接下來都是嶄新的一天。
這天起,羽淮安變成了一具行走于世上的軀殼。
那具軀殼也就只剩下一個信念。
會遇到吧。
只要他在她周圍活動,總會遇到吧。
遠遠地,看上她一眼。
每隔一段時間遠遠地看上她一眼。
很多很多個一眼后,他變成了老先生,她變成了老太太。
很久很久后,彌留之際他會拄著拐杖駐足于沈珠圓墓志銘前,告訴她。
“沈珠圓,我愛你。”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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