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玲是在生下諾亞的第二天去了天堂。”
潔玲?諾亞?
沈珠圓的視線再次落在照片上,怕漏掉什么似的,睜大眼睛看著潔玲的眉目口鼻,分明……
照片從手上掉落,眼睛直勾勾盯著亞力克的臉,開口問底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其實也沒多復雜。
短短幾句話,亞力克就交代了一切。
如果此時谷歌搜索引擎鍵入“馬尼拉觀察員人質事件”關鍵詞,應該不難找出相關新聞。
那年,馬尼拉政府釋放了五十名囚犯從盤踞于綿延老島的武裝組織手里換回被扣留的七名行政機構觀察員,兩方人員歷經了長達三百天的談判。
潔玲就是那七名觀察員之一。
獲得自由時,潔玲的小腹已經微微隆起。
回到馬尼拉后,不顧反對,潔玲生下了孩子。
那個孩子就是諾亞,亞力克說。
長達三百天的囚禁讓潔玲的身體已經變得脆弱不堪,生下諾亞的第二天,潔玲的心臟就永遠停止了跳動。
“當時,是你送走了潔玲。”亞力克說。
從那天起,圓圓就變成了諾亞的媽媽,圓圓向潔玲承諾,不會讓諾亞在孤獨中長大。
至于諾亞的爸爸是誰,沒人知道。
但,好景不長,圓圓遭遇了變故,爸爸驟然離去,媽媽長時間處于休眠狀態,在圓圓做了腦部瘀血手術后,羽從圓圓那接過了撫養諾亞的任務。
羽帶著諾亞來到柏林,羽給蘇西姨媽打去了電話。
諾亞平安成長著。
一切按照計劃發展著,每個人都處于各自的軌道。
然后,姚子健出現了;然后,在沒有任何預兆下,圓圓忽然變成姚子健的未婚妻,且,將會在極快時間里成為姚子健太太。
從她的無名指上戴上姚子健求婚戒指那瞬,一切就偏離的軌道。
亞力克說,發生在機場貴賓室里除了諾亞之外,其他都是真的,圓圓真的和羽舉行了婚禮。
“那時,你和羽計劃離開菲律賓后,就正式注冊結婚。”亞力克說。
亞力克還說,原本圓圓的計劃是等二十六才生孩子的,但因為諾亞,你決定提前兩年,因為你想給諾亞一個弟弟或者一個妹妹。
要不是那場車禍,或許她和羽現在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爸爸媽媽了,亞力克說。
“所以……”木然開口。
所以是什么沈珠圓已然無法說下去了,也不該怎么說下去了。
這會兒,沈珠圓還是心里有點慶幸自己沒心沒肺的屬性還在,不然,沒準她會用羽淮安送給她的槍在羽淮安身上開個口子。
渾蛋,怎么能利用諾亞!
也是那瞬間,沈珠圓很想很想把諾亞抱在自己懷里。
亞力克遞給了沈珠圓一封信。
如果不是亞力克點明這是羽淮安給她寫的信,她都要以為遞到她面前的是之前她寫給羽淮安的一百四十七封情書之一。
一樣的粉色信封,一樣地在信封上沾著象征愛意、看上去只有在十幾歲時犯傻才會制作的小東西。
羽淮安除去給她留下信,還讓亞力克轉交了他的話。
話是這么說的——
“沈珠圓,等我完成所有事情后,我就帶你去趟西伯利亞,我的外婆就葬在那,到時,你是想聽我向外婆介紹,‘她是圓圓,我喜歡的姑娘’;還是‘她是圓圓,我的心愛的妻子’呢?”
這會兒,沈珠圓連給羽淮安一句該死的都懶了。
沈珠圓回到出租屋里,把信往抽屜里一丟,拿出手機,給諾亞打去電話,現在正是諾亞準備上床的時間點。
一如既往,聽到圓圓的聲音小家伙表現得十分興奮。
喋喋不休和她說起今天發生的事情。
今天,他嘗試像圓圓說的那樣,沒有拒絕同學送給他的糖果,他還吃掉了同學送給他的糖果。
問糖果滋味如何?
“比想象中好些。”諾亞這說話語氣壓根是在模仿羽淮安。
諾亞還說,他已經讓瑪德琳準備了甜點,明天他打算帶一些甜點到學校去,分給送他糖果的同學,當然了,別的同學他也會送。
諾亞說,他想用實際行動去體驗圓圓口中妙不可的分享關系。
“圓圓,晚安,我要睡覺了。”軟軟糯糯的聲音在說。
“諾亞,晚安。”
掛斷電話,沈珠圓來到了窗外,看著黑壓壓的天際,叫著媽媽。
“媽媽,我做得還行,是吧?”
漣漪剛來那會兒,瘦瘦小小的一只,貧血營養不良,媽媽稍微給她吃點補品就流鼻血發燒。
那時,荔灣街都說媽媽帶回來個大麻煩,萬一漣漪養不活有可能會惹上官司,但媽媽從不去理會那些,悉心照料著漣漪,小病就請來醫生,大病就送到醫院,督促漣漪飲食,適當鍛煉身體。
終于,漣漪開始長肉長個頭了,漣漪一年一年變得健康,媽媽說,人和人之間存在著緣分,那緣分或許從她認識漣漪的媽媽就開始了。
或許,她和諾亞的緣分是和潔玲的一種延續。
默默給她留下了一雙紅色溜冰鞋,而潔玲給了她一個諾亞。
八月第一周末,沈珠圓如往常般,搭乘從米蘭飛往慕尼黑的航班。
探望完媽媽,沈珠圓順道去看了諾亞。
她和諾亞呆了一個下午。
這個下午,沈珠圓被諾亞拉到了流浪貓收容所,看他和新朋友上周送到這的貓。
事情是這樣的,諾亞和新交到的朋友到學校附近小樹林玩。
兩人在小樹林里發現一只腳受傷掉到泥坑里的小貓,他們把小貓從泥坑里救出,把小貓帶到動物醫療診所,還拍下小貓的照片制作成招領海報。
但小貓的主人遲遲沒有露面。
于是,他們就把傷愈的小貓送到流浪貓收容所,兩人還決定,如果小貓主人一直不出現的話,他們將共同承擔養育小貓的責任。
在諾亞講述他和朋友共同救助的小貓時,沈珠圓似乎看到了亞力克口中,那不顧眾人反對,一次次來回于產檢路上,名字叫潔玲的女孩。
沈珠圓把她和潔玲的照片遞到諾亞面前。
“諾亞,她叫潔玲。”指著照片里,和自己頭挨著頭笑得燦爛的女孩,說。
或許這個世界真有母子天性這東西存在吧,諾亞看潔玲的目光有著超越他這個年紀的專注。
瞅著瞅著。
諾亞伸出了手,輕輕觸摸照片里潔玲的酒窩,說:“她也有酒窩。”
是的,潔玲有酒窩,諾亞也有酒窩,兩人左邊酒窩都深一些,右邊的酒窩淺一些。
直至離開,諾亞都沒問沈珠圓為什么羽沒和她一起來的事情。
諾亞沒問,蘇西姨媽也沒問。
一老一小站在八月西斜的日光下,目送著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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