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把目光投向了窗外,說:“去年,漣漪稍微和我提了你的情況,漣漪說因為一場意外圓圓出現了情感認知障礙,圓圓已經不再具備任何共情能力,出于好奇,我咨詢了約瑟夫,約瑟夫是我的家庭醫生,約瑟夫告訴了我一些和情感認知障礙相關癥狀,那些特征聽上去有點匪夷所思,所以,我……”
“所以,你故意說出那樣的話來滿足求知欲?”沈珠圓打斷camellia四公子的話。
無回應。
“觀感如何,看著從前情感泛濫的甜甜圈女孩變成連看到媽媽日復一日躺在白色房間里,僅靠儀器維持‘我還活著的’表相也不會哭的沈珠圓,觀感如何?”冷冷問著。
還是無回應。
片刻,他開始找起東西來,在身上找,身上沒有,于是翻車抽屜,里面好像也沒有他想要的東西,于是,手回到身上,身上又沒有,手再次伸向車抽屜,最后一秒,縮回。
縮回的手形成拳頭狀狠狠砸在車面板上。
那一下,整輛車都震動了起來,車頂棚更是發出了悶悶的聲響。
在悶悶的響聲中。
“對不起,沈珠圓。”他臉朝著窗外,說,片刻又狀若在自自語,“其實,不是那樣的,一開始都不是那樣的。”
沈珠圓穿上了襪子,穿好襪子掉頭一看,鞋子沒有了。
鞋子正在camellia四公子手上。
干嘛要拿她的鞋?
“還給我。”手橫在他面前。
他壓根沒要還給她鞋的念頭。
“把鞋子還給我。”提高聲音。
“薰衣草香油不是我陪漣漪挑選的,我也不知道漣漪給你買了薰衣草香油,這陣子,我在南法處理香水工廠事務,然后,接到漣漪的電話,漣漪說她在戛納遇到了點小麻煩,漣漪問我認不認識摩納哥親王,我帶了漣漪去見了親王閣下,后來,漣漪說她有一陣子沒到米蘭看圓圓了,那邊沒有飛米蘭的航班,于是,我就邀請漣漪和我一起回米蘭。”說完,他把鞋子遞到她手里。
那番話,似把沈珠圓帶回到從前。
從前,沈珠圓是維持著羽淮安和漣漪之間的紐帶;現在,漣漪變成了維持在溫州街混日子的沈珠圓和蘭蒂斯家族貴公子之間的紐帶。
沈珠圓怎么可能不知道漣漪。
那么驕傲的漣漪。
那么驕傲的漣漪在對羽淮安說她一陣子沒到米蘭看圓圓一定是經過一番掙扎,開始嘗試去走進他。
接過鞋,穿上,試著扭動腳腕,還真神奇,除了微微有點酸麻外和平常沒什么兩樣。
沈珠圓抬起頭:“我得走了。”
“我送你回去。”
“不用。”回答得很堅決。
“是不想再看到我嗎?”他輕聲問。
緊抿嘴。
車廂格外的安靜。
片刻。
“我讓我的司機送你回去,我保證,你不會在車上看到我。”他拿起了手機。
“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
見camellia四公子的低血糖特殊癥狀有隱隱約約發作癥狀,沈珠圓馬上補充說自己還得去趟修表行拿回自己的表,那地方車輛開不進去。
他把手機放了回去,淡淡說:“隨便你。”
手觸到車把手時,沈珠圓想起,她還沒和他道謝來著,她的腳好得這么快是托camellia四公子的福。
吳繡林女士從小就教育她,得到幫助要表達感謝。
“謝謝。”一百個真誠。
說完了謝謝,那只落在車把上的手還是遲遲沒有動。
牙一咬,沈珠圓說出了過去幾分鐘一直想說,但沒機會說出的話——
“這之前,我一直沒對你說出‘羽淮安,我原諒你了’吧?”
掉過頭,去看那張臉。
那張臉此刻呈現出了如大理石般的光澤,冷,鋒利。
從前的沈珠圓對羽淮安說過,永遠不會原諒他。
失去記憶的那五年,她沒見過羽淮安,自然談不上原諒,二十六歲的沈珠圓忙于適應這個世界,二十七歲的沈珠圓開始像所有的生存者一樣在溫州街過著正常人的生活,以為從此以后她會延續著這樣的日子。
但,二十八歲的沈珠圓遇到了羽淮安。
羽淮安和漣漪目前維持著不錯的關系,這導致于她不得不打起精神來,重新考慮三個人間的關系。
“羽淮安,我原諒你了。”這是沈珠圓剩下的,也是唯一有能力為漣漪做的事情了。
總不能一直不原諒吧。
且,原諒羽淮安對于現在的沈珠圓來說很容易。
“他們說過,男女關系需要一次正式的告別,告別后是結束,我和你結束了,從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我們再無任何聯系。”沈珠圓說。
“羽淮安,我們好像還沒經歷過正式的告別,他們說,男女關系如果沒有經歷正式的告別,那么,就無法開啟彼此新的生活。”沈珠圓說。
緩緩的,沈珠圓伸出了手。
手伸到了羽淮安面前。
一字一句說出:“羽淮安,我們來一次正式的告別吧,很酷的,是成年人的那種。”
最后。
“羽淮安,我原諒你了。”
“羽淮安,我原諒你從前給予沈珠圓的那些傷害和痛苦,同時,亦感謝你讓沈珠圓那個笨女孩懂得了什么是愛。”
雖然,那愛充斥著苦澀。
羽淮安遲遲沒伸出手來。
是覺得她這樣的做法很幼稚嗎?
沈珠圓笑了笑,笑著說:“很幼稚是吧?但你要知道,我是沈珠圓。”
車廂里的氣氛并沒因她那聲輕笑變得輕松起來,相反,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凝重讓沈珠圓數次產生出想打開車門,快速逃離找個地方呼吸新鮮空氣。
沈珠圓記得,二十歲時,在她即將前往倫敦前,她嘗試過和羽淮安來一次很酷的告別,但結果很糟糕,她是哭著離開那家冰店的。
因為那次沒有成功的告別,以至于兩人現階段相處時總是置身于極度奇怪的氛圍中。
她和他說著奇怪的話;他和她發著奇怪的脾氣。
所以!
這次,她要很酷的,干凈利索地和飛地男孩來一個帶有“我們徹底結束”了的告別儀式。
呼出一口氣,手朝羽淮安又近了一點點。
“羽淮安,沈珠圓原諒你了。”
羽淮安還是沒伸出手,但他的身體在朝她逼近,和他身體一起前傾地還有氣息,一種趨近于毀滅的氣息。
這是怎么了,不應該是這樣啊?
沈珠圓下意識間挺了挺脊梁,嚅動嘴唇,企圖想要說些什么話來。
但羽淮安先于她之前,以恨不得掐死她的語氣——
“沈珠圓,你憑什么?”
“你憑什么要原諒我,我又憑什么要你那了不起的原諒?!”
啊?羽淮安的瞳孔印著一臉錯愕的她。
“沈珠圓,你又知不知道,此時此刻,說出‘羽淮安,我原諒你了’的你比你在大庭廣眾摔了個大跟頭的你至少要笨一百倍!”
說話間,羽淮安托起了她下顎。
視線直直落在她臉上,以不容許她逃避之姿。
“沈珠圓,給我好好聽著,現在的你沒資格代替以前的你原諒我,我更不需要你的原諒,也請你別再做那些毫無意義的事情,更別以這樣那樣莫名其妙的方式出現在我面前,說出那些惺惺作態的話。”
“還有,沈珠圓,這一點也不酷,一點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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