漣漪打開庭院門,就看到阿姨正拿著一封信發呆。
那陣風吹落了阿姨手里的信紙。
信紙來到了漣漪的腳下,彎腰,撿起,攤開。
沈珠圓又走了,沈珠圓去了菲律賓。
在倫敦留學期間,沈珠圓加入由奧黛麗.赫本發起的婦女兒童權益公益機構。
沈珠圓此趟前往菲律賓是為了和機構成員會合,接下來的四十天里,她將和機構成員在菲律賓偏遠地區展開調查研究當地婦女兒童的生存環境。
沈珠圓在信里交代了一些事情后,留下這么一句話——
媽媽,世界變大了,大到我想去做點什么。
媽媽,請別擔心我,媽媽代替我和漣漪說聲“再見。”
把信疊好,朝著那正在發呆的身影走去,把她環在自己臂膀里,吳繡林女士這會兒臉上寫滿了傷心,傷心夾雜著難以置信。
“阿姨,是不是覺得現在是在做夢,圓圓還在房間睡覺呢,甚至于,你還懷疑圓圓兩天前壓根沒回來過。”
“嗯。”
“哪有這樣趕回來兩天就走,還是不吭一聲就走了,沈珠圓太不像話了,對吧?”
“誰說不是呢,沈珠圓何止是不像話,沈珠圓簡直就是吃了豹子膽!”
“沒錯,沈珠圓吃了豹子膽,不然怎么敢?!”
小會兒時間過去。
“漣漪。”
“嗯。”
“圓圓說世界變大了,大得她想要去做點什么,這是好事,對吧?”
“是的,這是好事。”
“漣漪,這是不是意味著圓圓長大了?”
“阿姨,圓圓早就長大了,還是又酷又很不錯的那種。”
忽地,漣漪想起自己起床時,好像在床頭柜看到有樣東西。
急急忙忙回到房間,果然,床頭柜真的放了東西。
四四方方的盒子綁了個蝴蝶結,歪歪曲曲的蝴蝶結一看就知道是來自于誰的手筆。
打開了盒子。
盒子放著被嵌在玻璃球里的三葉草標本。
和三葉草標本放在一起的還有一張卡片。
卡片上寫著——
漣漪,我去了你喜歡的愛爾蘭,我在愛爾蘭海發現了它,他們告訴我,長在海邊的三葉草象征著堅韌勇氣和幸運,漣漪前面兩樣你都有了,接下來就是幸運了,漣漪,我希望幸運永遠常伴于你左右。
若干年后,漣漪也去了圓圓去過的愛爾蘭海,只是,她沒能在海邊找到象征著堅韌勇氣幸運的三葉草。
一名凱爾特人后裔告訴她,幸運是不能贈送的。
之后漣漪常常想,是不是圓圓把原本應該屬于她的幸運送給了漣漪,所以,圓圓才承受了不幸,而漣漪變成了那名幸運兒。
隔著玻璃球輕輕觸摸著那片幸運草,圓圓是怎么做到讓它栩栩如生的。
院子里傳來車子發動機的噪音。
嗯,又好戲看了。
院子停車場位置是空的,顯然,是叔叔送圓圓去的機場。
也就是說,沈宏基沈珠圓父女聯手欺騙了吳繡林女士,不僅是沈珠圓吃了豹子膽,沈宏基先生此等級別儼然是一口氣吞了兩個豹子膽。
嘿嘿……
果然。
棒球棒砸在車頂棚上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和乒乒乓乓聲響一起地還有吳繡林女士的叱喝聲:“沈宏基,你這會兒是不是覺得干了特偉大的事情?!”“你這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家伙,是不是以為我們圓圓要去過的日子是天天坐在吊床上,吹海風聽音樂喝著椰子水的舒服日子?”“我們圓圓是去調查偏遠地區婦女兒童的生存環境的,都需要調查了你覺得會是舒服日子嗎?”
乒乒乓乓聲和叱喝聲至少延續了十分鐘。
漣漪打開窗。
那對夫妻就在她的窗外。
妻子呢板著一張臉;丈夫則臉上都要笑開了花。
“還笑?!”吳繡林女士的怒火再次被挑起。
“能不笑嗎?”
“有什么好笑的?”
“圓圓原諒我了,我的圓圓原諒我了!”
片刻。
“圓圓原諒你了,怎么說?你肯定和圓圓賣慘了。”
沈宏基做出了發誓狀,說壓根就沒有,說在前往機場的路上,圓圓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看,他以為圓圓又要教訓他了,可并沒有,圓圓只是叫了他“爸爸。”圓圓那會兒就像中了邪……
砰的一聲,棒球棒結結實實往車頂棚砸:“沈宏基,你是不是腦子有病,你這是在詛咒圓圓!”
這位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丈夫這才意識到他說了不吉利話,開始左右開弓扇自己嘴巴,把他能叫出的神明都叫了遍,念念有詞說要怪的話就怪自己要懲罰地也懲罰自己,圓圓是這個世界最好的姑娘。
數分鐘后,丈夫在妻子的追問下,說了事情的后續。
圓圓連著叫他幾聲爸爸后,說了“爸爸,我原諒你了,原諒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和別的孩子吃肯德基家庭套餐。”
把圓圓的原話說了一遍后,沈宏基先生好像意識到事情有那么一點的不對勁,老實說,他當時并沒因圓圓的話感到開心,相反,他還覺得特別難受,難受到想穿回到圓圓發燒的時候,在妻女面前給自己幾個耳瓜子。
所以——
“有可能圓圓是變相在懲罰我。”
不過——
“圓圓終究還是說出了原諒。”頭腦簡單的丈夫嘿嘿笑著。
妻子白了丈夫一眼。
院子安靜了下來。
丈夫手緩緩指向天空,說:圓圓這會兒應該已經在飛機上了。
這個時候,大約所有人都不曾想到,沈珠圓最后的記憶就停留在那趟從曼谷飛往馬尼拉的航班上。
二零二零年,四月。
意大利,米蘭,繁華的商業區街頭。
沈珠圓靠在馬路欄桿上,靜靜注視著巨大廣告墻上浮動著的墨藍色的愛爾蘭海。
正是華燈初上的時間,人來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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