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讓漣漪給他送空白信紙,其實不難猜。
瞅著眼前的女孩。
依稀間,羽淮安想起某年夏天午后,明亮的教室里,在瑯瑯的鋼琴聲中,眼神無意間碰撞時的那份悸動。
很久很久以后,如有人和他談論起了情感話題,是否經歷過初戀?
大約他會回答出“好像有,好像也沒有,是有那么一個女孩。”到時他也許還能記住她的幾樣特征,又或許記不太住,但有兩樣羽淮安應該能一直記住的,比如,她有一頭又黑又亮的長發,這個特征應該拜沈珠圓所賜,沈珠圓也有一頭又黑又亮的長發,正因如此,他數次把兩人弄混。
瞅著眼前的女孩。
羽淮安想,很久很久以后,他會告訴和他談論情感話題的人,那女孩的名字叫漣漪。
嗯,漣漪現在正在和他說話,語氣有點結巴,在說羽淮安你能不能不要這么看著我。
“羽淮安,是不是……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你和圓圓是不是發生了……發生了我不知道的事情?很嚴重嗎?”
有那么一瞬,羽淮安想告訴漣漪:“以后,別再給沈珠圓送信了,信里什么也沒有,知道她為什么要讓你送空白信嗎?她也想讓你嘗嘗被蒙在鼓里的滋味。”
最終。
羽淮安說出口地也就只有“漣漪,以后,別干這種傻事。”
羽淮安得承認,沈珠圓那句“好不了了”威力巨大,一雙哭紅眼眶的眼直勾勾看著你,仿佛你從嘴里多說出一個字就能看到她張牙舞爪撲向你,又仿佛,你多說出一個字來,她就會死于心碎。
三劍客三個火槍手里,沈珠圓沒有死于前線,而是死于心碎。
“羽淮安,這是個悲劇。”
嗯,好極了。
魂不散的沈珠圓又出現了,且,出現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了。
羽淮安回到了宿舍,拆開信封,果然,里面還是放著空白信紙。
嗯,上次空白紙是經過整整齊齊折疊后放進去了,這次一看,就是隨隨便便塞進去的。
接下來,還有讓羽淮安瞠目結舌地。
后知后覺間,羽淮安發現自己做了“把沈珠圓隨隨便便塞進去的紙張整平,再折疊成四個平整角度放進信封里”蠢事。
見鬼了!
忽地,從左側探出了個頭顱,頭顱的主人說了句“我猜,她是你喜歡的類型。”
這話直接讓羽淮安想爆垃圾話。
誰會喜歡沈珠圓那種整天神神叨叨的女孩?
也只有蘇西姨媽、荔灣區上了年紀的阿婆阿公阿嫲們才會把沈珠圓的神神叨叨當成有趣,整天把“圓圓”掛在嘴邊。
忽然冒出來地是羽淮安的室友,來自于新加坡,是名華裔。
對了,這家伙還和沈珠暈圓一樣的姓氏,叫沈天越。
“像你們這樣的帥哥不吃性感那掛的,你們這樣的帥哥就喜歡那種文文靜靜的。”
沈珠圓文文靜靜?!
“文文靜靜的,頭發漂亮氣質絕佳的清純掛。”那位老兄一副胸有成竹模樣。
沈珠圓氣質絕佳?!如果不是室友,羽淮安絕對會和新加坡人下逐客令。
“別說不是,我剛剛都看到了。”沈天越指著窗戶,“從這里。”
看清沈天越手指方向,羽淮安這才明白那位口中說的是漣漪,并非沈珠圓。
沈珠圓,他怎么會把沈天越口中“她是你喜歡的類型”第一時間和沈珠圓掛鉤?
瘋了,瘋了。
沈珠圓越發陰魂不散了起來。
下周看來他得申請換室友,這個新加坡人不僅和沈珠圓一樣姓氏,和沈珠圓的性格也很像,話總是很多,喋喋不休絮絮叨叨的。
“羽,我說得對不對?”那位老兄橫出一只手來擋住羽淮安的去路。
嗯,也和沈珠圓一樣,喜歡追著問問題。
漣漪是否是他喜歡的類型,羽淮安不清楚,但只要不是沈珠圓是誰都無所謂。
沒錯,只要不是沈珠圓都可以。
眼下他想快點打發走新加坡人。
“差不多。”聳了聳肩,羽淮安沖沈天越做出讓我專心收拾東西的手勢示意。
那家伙心滿意足離開。
離開前還交代了他喜歡的類型:陽光,開朗,最好有一頭黑長直,如笑起來甜甜就完美了。
陽光開朗?黑長直?笑起來很甜?
第一時間,沈珠圓的臉就跳了出來了!
靠靠靠!
打開水龍頭,羽淮安把臉埋在水里。
他煩透了沈珠圓時不時就從腦子里跳出來。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再一個周末,粉色信封如約而至。
這次,羽淮安沒打開信封,也沒和漣漪多做交流。
回到家里,從蘇西姨媽口中聽到沈珠圓名字時也不再如之前煩躁,對于出現在新聞里年輕女孩尋短見的報道會看幾眼,但沒了之前如同等待審判的負罪感。
好像,他已經適應了沈珠圓那天在湖邊所表現出來地帶給他的沖擊。
如那些科學原理,一些事情需要一定的緩沖期。
羽淮安認為他已經安全度過那段緩沖期。
接受、適應、等待、回歸現狀,是通向平靜生活的途經之路,懂事之后,在這方面羽淮安做得很好。
或許,就像那女人說的那樣。
“羽,你是我的孩子,我有的你一樣都不會落下。”
能把剛出生的孩子送到一個陌生人手上,第二天就穿上十公分細高跟回到辦公室的女人你還能指望她身上有多少真情。
只要目標明確,所有事情都將圍繞這個目標發展,直至把成果牢牢拽在手里。
伴隨那張粉色信封輕飄飄地去了它該去的地方,就這樣,漸漸地沈珠圓不再出現在羽淮安的夢里。
他還是會接過漣漪遞給的粉色信封,也不去特意關注和沈珠圓相關的事情,偶爾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名字時,會有些類似于我認識這女孩的模糊情緒,但也僅限于我認識她而已。
甚至于,某天,羽淮安看著自己投遞在地上的影子時——
“沈珠圓,你十六歲就喜歡上,一下子喜歡了四年的人也不過如此,很冤,對吧?”他對自己的影子說。
羽淮安以為沈珠圓會在這樣日復一日中淡出他的生活。
雖然,兩人都住在荔灣街;雖然,沈珠圓還會在固定時間讓漣漪送上粉色信封,但,除此之外,他們不再有交集。
就這樣,二零一五年最后一天到來。
跨年夜。
藍調夜總會迎來了一批留學生。
羽淮安在這批留學生中看到了兩張熟悉的面孔:一張是他的室友沈天越:另一張面孔他費了很多力氣才認出那是誰。
沈珠圓?
那正貼在沈天越懷里拼命扭動腰肢的女孩居然是沈珠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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