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住的地方來到這用時二十七分鐘,那二十七分鐘無一秒是有存在價值的。”羽淮安說。
啊?沈珠圓得承認,她一時半會兒沒法去理解羽淮安的這句話。
羽淮安笑了笑,依然是那種和愉快無關、從頭到腳都充斥著諷刺意味的笑容。
指著那只購物袋,羽淮安淡淡說:“更簡單的說法是,你自以為是的行為浪費了我整整二十七分鐘,再算上現在,約四十分鐘,如果能選擇的話,我更愿意把這四十分鐘用在對空氣發呆上。再順便告訴你,我最討厭把時間用在發呆上。”
原來……原來是這個意思。
羽淮安還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
即使拳頭握得很緊,即使用盡全部力氣,那句“羽淮安,你過分了。”還是顯得可憐兮兮的。
“說看看,我怎么過分了?”
沈珠圓咬了咬牙:“如果你不喜歡,大可丟進垃圾箱里。”
“我為什么要?”
那么輕飄飄的說話語氣足以說明她想送給他的鞋有多么地不值一提。
“你也可以把它送人。”
“如果你沒指使蘇西姨媽撒謊,把它送人倒是可以考慮,沈珠圓,你好像很擅長指使別人為你撒謊。”
沒……沒有的事情,沈珠圓想這么說,但也就只是張了張嘴巴。
“你讓從不撒謊的蘇西姨媽為你撒謊了,上次是漣漪,這次是蘇西姨媽,你讓從不撒謊的蘇西姨媽為你撒謊了。如果我把它送人了,你就不會知道你干了件蠢事。沈珠圓,我之前以為你最多是傻了點,自以為是了點。現在看來,你身上還有自私的壞毛病。”
更……過分了。
只是,沈珠圓沒法反駁羽淮安,畢竟,她好像讓漣漪蘇西姨媽說謊了。
但這會兒,沈珠圓心里難受得不說點什么的話仿佛就會死去,于是,嘴一張,說:“羽淮安,我喜歡你,我也只不過是喜歡你而已,因為喜歡你,總想為你做點什么,即使知道那是傻事蠢事。”
“又……又來了,因為了不起的喜歡,什么都可以原諒。嗯?”
距離得近,她很難不看到羽淮安眼里的情緒,此時此刻正在流動地每一分每一秒于他而依然是一種浪費。
浪費、厭倦。
羽淮安身體稍稍往前欠,兩人距離更近了,微微側過臉,羽淮安附至她耳畔,說:“可怎么?沈珠圓,我討厭你喜歡我。”
之前是不說點什么會死去,現在是不說點什么會窒息。
雖然羽淮安已經走了。
沈珠圓沖羽淮安離開的方向,大聲喊:“羽淮安,我就是喜歡你,羽淮安,因為你記住了我的名字,所以什么都可以被原諒。”
什么都可以原諒,連同那句“沈珠圓,我討厭你喜歡我。”
回投籃館平常也就幾分鐘路程,可就是那幾分鐘路沈珠圓走走停停用了近半個小時。
夜晚到來,沈珠圓這才想起漣漪的名字今天也出現在羽淮安口中。
羽淮安和漣漪是同班同學,兩人還同組值日,從羽淮安口中聽到漣漪的名字一點也不奇怪,可漣漪說了她和羽淮安不熟,日常除去班級事務兩人基本不說話。
沈珠圓細細想起今天羽淮安叫漣漪時的語氣,分明……
敲響了漣漪房間門。
“漣漪,你說羽淮安不熟是假的吧?”質問聲音帶著滿滿警告意味。
漣漪給了她一個“你發什么神經?”表情。
好吧,好吧。
漣漪和圓圓是彼此不能撒謊的關系,而且,漣漪也沒必要欺騙她,或許那是她個人的錯覺。
十一月下旬初,這是個周一下午,沈珠圓因心煩早退,還完漫畫書,視線先于思想,牢牢聚焦于某處。
陣雨過后,穿白色襯衫的單車少年在水洗般的天空下風一般,云彩一般,從她眼前劃過,清澈明亮,是明媚春日里的簇簇繁花,是直把人看得淚流滿面的詩章。
砰砰砰——
一顆心開始瘋狂跳動著,追隨著那道明亮的光芒,眼眶發熱,發刺。
羽淮安,我喜歡你,我就是這樣喜歡你的。
很久很久以前,一節文學課,老師曾說過永遠。
關于永遠,你能想到什么?
“老師,相信我,沈珠圓的人生里永遠不會有永遠。”笑嘻嘻回答著。
現在呢?相信永遠了嗎?
信了,匍匐在了地上,沈珠圓永遠會對羽淮安一見鐘情。
十一月下旬末,沈珠圓收到一份來自溫州的包裹,包裹里放著雙紅色溜冰鞋。
溜冰鞋是送給圓圓的。
而那送溜冰鞋的人上個月走了,她去了天堂。
收到包裹后沈珠圓一直在想,拼命地去想。
但她只能想到在家鄉有個叫默默的女孩,個頭小小的,她們說好在冬天來臨時一起學溜冰。
默默說等攢夠錢就買兩雙溜冰鞋,默默一雙圓圓一雙,顏色得是紅色的,因為亮眼看著心情會變好。
默默有個qq號,默默的qq空間只有一段話:希望圓圓能帶我走。
沈珠圓能理解默默給她寄來溜冰鞋,但沈珠圓是怎么也理解不了默默在qq空間留下的話,為什么會寄望于分別了近整整十個年頭的人帶她走呢?
十二月到來。
一個夜空被厚厚云層籠罩沒有星星的夜晚,沈珠圓忽然知道了,默默為什么會在qq空間留下那樣一句話。
“默默,你別生我的氣,我很快就會接你走的。”離開溫州前夜沈珠圓這樣對默默說,默默說圓圓不行啊,外婆在生病我得照顧外婆,陪著外婆。“那就等你外婆病好了我再來接你走。”“好,我們就這樣說定了。”
“希望圓圓帶我走。”瞬間變成了一把刺刀。
淚水縱橫。
圓圓離開溫州的四年后,默默外婆走了,默默一直住在外婆家的老房子里,默默的媽媽偶爾會回來一趟和默默住幾天,是偷偷回來的,因為默默的媽媽在別的地方有家庭,默默是一個秘密,至于默默的爸爸早已不知所蹤。
縱橫的淚水和著嗚嗚的哭泣聲。
關于死亡,沈珠圓以為足夠理解,那是上了年紀的人們都會走的路,親人以舉行葬禮的方式和亡者做最后的告別,沈珠圓曾經參加過一位叔伯的葬禮,前去給叔伯送行地親友們面容平靜,離別時叔伯母還和大家開玩笑,或許下次就輪到來送她了,那是沈珠圓理解的死亡,老死。
默默和圓圓同歲。
原來,十七歲也會死;原來,死亡有時候和蒼老無關;原來,死亡也不全是因為生病出意外事故。
這世界,原來還存在著另一種死亡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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