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王魃的猜測。
籠罩在白光中的身影,這一刻少了幾分隨意,多了幾分鄭重之色。
微微坐直了身體,少許的沉默之后,他盯著在石桌前不遠處立定的王魃,忽地開口問道:
“為什么這么覺得?”
盡管心中此刻已經有了五六成的把握,可真的聽到對方這么詢問,王魃的心頭卻還是不禁微微一震。
竟然真的是他!
不過王魃卻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反而是問起了另一個問題:
“申服何在?他可有被那六道池水侵染?”
被白光籠罩的身影微微搖頭:
“倒也不枉他這么維護于你……放心吧,我已經遣他去競爭下一代佛子了。”
“佛子?”
王魃微微一怔,腦海中莫名想起了申服當初在原始魔宗時的圣子身份,盡管心中擔憂,可這一刻還是不禁生出了幾分似曾相識的恍惚和古怪之感。
“這些稍后再說,你先告訴我,你為何這么猜測?”
這位疑似‘夏侯天魔’的六道之主,此刻卻對于這個問題似是耿耿于懷,追問道。
王魃聞,沉吟了下,倒也不曾隱瞞:
“你說我們見過三次面,但除了這次和在章尸之墟的那一次外,我不曾記得見到過你,思來想去,只可能是上一次我離開此處時,你見到了我。”
“既然見到我,卻又縱容申服放我離開。”
“加之我知曉云天宗在無上真佛這邊,必定有潛伏之人……”
“綜上,你大概率不會是無上真佛的人。”
“不是無上真佛的人,卻又能在大菩薩的眼皮子底下安然潛藏。”
“渡劫后期,還是大乘修士?這都有可能。”
“不過,我還曾聽聞,無上真佛之前入侵云天界之時,六道之主被夏侯天魔重傷,此后一直在此處閉關修養。”
“夏侯天魔身為虛魔界之主,以假代真,混淆所有人的耳目,自然是如吃飯喝水般簡單。”
“尊駕又特意露了些信息出來。”
“如此種種,我便大膽猜測。”
當然,最主要也是因為對方主動透露出來了一些信息,不然任他如何敢想,也不敢猜測一位傳聞中‘已經隕落’的大乘修士,竟然藏身在了這里。
而聽到王魃這番語,石桌后面,被白光籠罩的身影也不禁撫掌贊嘆:
“妙!”
“我收回之前的話,申服對你的評價倒是沒錯,果真是心細如發,縝密謹慎,不愧是能從斷海崖之外,憑著一己之力,來到此處之人。”
王魃聞面色從容,卻也并不關心申服對他評價是什么,心中卻是在這一瞬間,想到了更多。
當初云天界兵分兩路,攻敵必救的戰術,如今想來疑點頗多,譬如云天宗白掌教行事風格極為謹慎,卻偏偏定下了極為冒險激進的策略,又譬如云天界已經與無上真佛交過手,想來知道天殤佛主力強,為何卻偏還要分散人手,以至于被各個擊破……
“還有,既然夏侯天魔是假死,難道……”
他心中一震,隱隱間有了某種猜測。
對面,‘六道之主’似是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抬指豎在唇前:
“噓——”
“猜到了,也莫要說出來。”
王魃一怔,隨后反應過來,微微頷首,隨即疑惑道:
“敢問前輩,既然明知不是那位佛主的對手,又為何還會有之前云天界的那一戰?”
他不敢直呼佛主之名,只能以‘那位’來代替。
‘六道之主’聞,微微仰頭,似是回想之前與那天殤佛主的交戰,即便白光籠罩,看不出心中的情緒,卻也頗不平靜,微微搖頭道:
“沒有放手一戰之前,誰又能知道他已經到了這般境界?”
“我、蓋老頭,還有靜窟之主,三人聯手,自問放眼整個第三界海,同階之中,應該也不至于落敗,只是……”
他再度搖頭,似是不堪回首,也不愿再多。
隨后轉而開口道:
“不過這一次云天界之戰,本也沒有打算能擊破無上真佛,算起來,蓋老頭他們的想法,一開始便是旨在摸清他們的所有底細,看似冒險,實則是穩扎穩打。”
“所有底細?”
王魃心中微轉,沉聲道:
“臥佛、坐佛、立佛?”
“你也知道?”
‘六道之主’微有些訝異,隨即微微搖頭:
“這倒也不算是太大的秘密,三佛尸其實早已存在,非只是這位佛主之后才有,唯獨不曾想到的是,他竟能同時駕馭這三尊佛尸之二……”
“佛尸?”
王魃微微一愣。
“當然,按照他們自己的說法,這是‘三大法界’,包容過去、現在、未來諸佛。”
‘六道之主’微有些感慨:
“這一次出手,本想逼出這位佛主的真身,最理想的結果是令其壓制不住自己的境界,被迫飛升,可惜……”
大概是又想起了那一次交戰的景象,語氣之中,不覺帶了幾分肅然。
王魃心中卻多了幾分恍然。
他方才還覺疑惑,明明夏侯天魔潛伏在這里那么久,云天界那邊卻為何還如此貿然行動,對無上真佛的了解也不多的樣子,現在看來,當初那一場云天界之戰,也不過是以云天界為首的斷海崖勢力,對無上真佛的一次有預謀的試探行動。
當時聲勢浩大,卻也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假象而已。
只是彼時他身在其中,卻也很難跳出當時的局限,縱觀全盤,加之信息的缺失,是以只道云天界被逼到了絕境,不得不行險一搏。
“好手筆!”
王魃也不禁感慨了一聲。
即便云天宗多半留有后手,可用一界生靈之安危作為試探無上真佛的籌碼,足見下這局棋之人,氣魄之大,心性之絕。
同時也不禁心生警惕。
云天界有難,當初那么多修士聞風而來,不吝助陣,這其中固然有唇亡齒寒之念,可云天界也該承這個情,但當日他不得不撤離之時,卻還是看到了不少助陣的外來修士身隕當場。
雖說身居高位,有時的確是慈不掌兵,但這般行事,終究還是太過。
“蓋老頭便是如此,為了云天宗存續,他可比我狠多了,只不過人家會說話,會辦事,名聲卻是比虛魔界要好聽多了,明明干的事情更絕,嘖嘖,別人卻還要領他的情。”
‘六道之主’輕笑了一聲,毫不掩飾對于蓋真人的鄙夷。
王魃聞卻也不置可否,蓋真人不一定是道德上的完人,但這位虛魔界之主,卻肯定不是善茬,倒是應了那句話,天下烏鴉一般黑,無非程度不同而已。
只是隨即又想到了更多,好奇道:
“師弟在云天界外,將此處僧人準備前往界亂之海的消息告訴給我,想來應該也是前輩授意了……前輩之前不曾顯露身份,為何這次卻又在此處暴露出來?”
‘六道之主’聞,嘿笑了一聲:
“我可沒有這般好心,不過是他自己自作主張而已。”
“當然了。”
“你是晁天君的弟子,說起來也是自己人,告訴于你,也并無問題。”
“至于在此處……”
他語氣微頓,面色微肅道:
“這位佛主雖能掌控兩大佛尸,但第三界海自有制衡,以我這些年的觀察,他多半也是處于自我封印的狀態,時醒時眠,是以我即便身在此處,也能從容瞞過他,不過這等存在,即便自我封印,卻也心有靈覺,極為敏銳,我若是在此處真的做了什么影響到這座法界的事情,怕是立時便會將他驚醒……當然,這般閑談,卻是并無大礙。”
“自我封印?”
王魃心中微有些訝然。
隨即更為疑惑:
“既已可以飛升,為何還要留在第三界海?”
‘六道之主’卻沒有回答。
王魃也隨即反應過來:
“這莫非與前輩方才所說的‘佛子’……”
‘六道之主’不禁贊許地點點頭:
“晁道友倒是收了個好弟子,不錯,佛子,也便是未來佛主的人選,我猜那位佛主,必定也快要壓制不住自己的境界,是以才會在不久之前,加緊宣布選拔佛子之事。”
王魃卻心中一沉:
“師弟他未被佛門規則污染,在這佛主面前,豈不是會被識破?”
‘六道之主’搖頭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