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山。
殘破界域內的殿宇中。
“此人膽敢假借我玉壺界之名招搖撞騙,我這便傳訊回界內,將之列為我玉壺界懸賞之敵……以消鬼王前輩心頭之恨。”
吉無咎掃了眼面前桌案上浮著冤魂和哭叫聲的杯盞,不動聲色地微微遠離,隨后看向面前的侏儒修士,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之色,辭卻是正氣凜然。
“哼。”
奢冶聞冷哼了一聲,一想到那人,他眼中的怒火便幾乎難以掩蓋。
不過目光微轉,卻還是微微搖頭道:
“多謝吉小友好意……不過這鳥道人雖然可恨,倒也并未假借玉壺界的名義,是我自己打了眼,還是不必勞煩玉壺界的諸位道友費心了,我自會親手報此大辱!”
這鳥道人不過是壞了他三座道田,的確可恨,他也恨不能食肉寢皮,可若是真的和這玉壺界扯上了關系,只怕百鬼山這一脈都得被人家吃干抹凈!
之前和鳥道人打交道的時候,他還心存幻想,覺著能攀上鳥道人的關系,扯上玉壺界的虎皮,占到玉壺界的便宜,可如今這吉無咎的不請自來,卻讓他一下子驚醒了幾分。
他想要占人家的便宜,卻可曾想過……人家,也在盯著百鬼山這一畝三分地啊!
百鬼山的這些道田人家也許未必在意,可百鬼山的傳承那也未必就比玉壺界要差上多少……
心中提防之心既起,奢冶辭也不覺變得保守周全了起來。
對于奢冶的反應,吉無咎很快也有所察覺,心頭微轉,倒是猜出了幾分,卻也不動聲色,只是笑道:
“我與鬼王前輩一見如故,百鬼山的事情,自然便是我的事情,我便不能代表玉壺界,但也可請同門師兄弟們乃至相熟的師伯叔們留心些……”
奢冶面露勉強笑容:
“那就多謝小友了……玉龍,再給貴客添些茶水。”
一旁的年輕侏儒修士連忙端起茶壺,走上前,只是看到吉無咎面前的茶水未曾少了半點,面露一絲遲疑之色。
吉無咎見狀,心下微惱,但也心知此番怕是難以完成目標,當下輕斂衣袖,端起面前的茶水,面不改色地一飲而盡。
隨即含笑抬手行禮:
“鬼王前輩眼下要忙于處理那賊人之事,無咎便暫不打擾了,若有需要,前輩盡可差遣,我會在赤天宮那逗留些時日……”
“赤天宮……”
奢冶臉上的笑容幾乎都有些維持不住。
吉無咎說罷,卻是淡笑飄然而去。
待吉無咎走后,奢冶再也無法遏制心中的怒火,手中的茶盞瞬間被捏成了粉末!
“吉無咎……玉壺界!”
“我若是不配合他,便要去找赤天宮來施壓么?”
奢冶的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
這一片地界,百鬼山與赤天宮便向來不太對付。
吉無咎這般說,顯然便是存著逼他做抉擇的心思。
旁邊的年輕侏儒修士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
只是很快,奢冶便強行壓下了自己心中的憤怒。
“此事,我一人怕是承受不住,該讓他們幾個也都知道這件事……”
想到這,他也不再遲疑,當即飛出了殿宇,立在布滿了裂縫、昏暗的天空之下。
沉聲喝道:
“婆羅鬼王!喜猜鬼王!厭魂鬼王!藤磨鬼王……速速出關!”
話音落下。
殘破的界域內,四個角落各自緩緩傳來了一道從沉睡中蘇醒的聲音:
“庖尸……出什么事情了?”
“莫不是千魂泡尸水的材料不夠了?”
有人語氣鄭重,有人卻是帶著調侃。
“都過來吧,此事或許事關我百鬼山的無數萬年來的傳承和安危!”
奢冶沉聲道。
聽到這話,也許是都感受到了奢冶語氣中的凝重,轉眼便是四道流光飛落在了奢冶的面前。
露出了四道身影。
這四人也都是侏儒模樣,頭發蜷曲微黃,面貌丑陋。
奢冶當下便將吉無咎與玉壺界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聽到奢冶說,吉無咎將在赤天宮待上一段時間,四大鬼王皆是怒發豎指!
“好好好!不曾想我百鬼山這點家當,竟還惹來了玉壺界關注……他是看中了咱們三大神尸之術,還是猜咒破魂之法?亦或是百鬼盛宴大神通?”
“以我神尸養其神通……這是要逼著咱們將斷頭繩纏在自個兒的脖子上啊!”
“絕不能答應!”
“可是他若真的去了赤天宮,只怕便要借著赤天宮的手,來強取豪奪了!”
說到這,四大鬼王皆是神色凜然。
界亂之海中,三界之間各有齟齬,九大天宮也互有嫌隙,這兩層勢力之下,諸多破落界域的種族棲居于此,合縱連橫,互為奧援,彼此牽制,加之界亂之海橫貫無邊,使得小勢力也能茍活下去。
百鬼山雖不似那等連棲居之地也無的小界界族,甚至因為歷代鬼王都修為不俗,百鬼山在這片也是響當當的一方勢力,但終究比不得此處最為鼎盛的赤天宮。
若真的斗起來,即便礙于各方勢力的牽制,玉壺界的人多半無法直接出手,可借助赤天宮的力量,也足以重創甚至覆滅百鬼山……
這不是一件小事,甚至可以說是事關百鬼山存亡的大事。
“不行……咱們便將三神尸之法獻出去?”
五人中的婆羅鬼王遲疑了下,開口道。
“哼!”
喜猜鬼王冷笑了一聲,詰問道:
“師兄莫非是要等玉壺界的人破解了三神尸之法,再一舉滅了我百鬼山?”
“這……喜猜,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婆羅鬼王微微皺眉,悶聲道。
厭魂鬼王搖頭道:
“不成……古語有云,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而得一時之安寢,起視四境,而賊人又至矣!”
“焉知這不是肢解我百鬼山的伎倆?”
藤磨鬼王沉默不語。
奢冶不由看向他:
“藤磨師兄,你怎么說?”
藤磨鬼王是個中年人,見四人的目光都朝他看來,沉吟之后,沉聲道:
“玉壺界多年來都有安排年輕弟子,多方行走,咱們因為離得遠,是以這些年來,卻是第一次被其碰上……這倒不算奇怪,我奇怪的是,此人一來便和庖尸師弟直索要神尸,用以祭煉神通,顯然對咱們的底細早已了解清楚,是有備而來……一個化神弟子,雖背靠玉壺界,卻敢拿赤天宮來壓咱們,他哪來的膽子?便這般篤定赤天宮一定會幫他?還是說,他背后還有高人在撐腰?”
此話一出,其余四鬼王皆是不由得心中一凜。
奢冶神色凝重:
“藤磨師兄的意思是……”
藤磨鬼王面色微肅:
“此人多半只是打個前鋒,卻是只看咱們的應對如何……若是應對稍有失差,只怕后面的人便該真正露面了。”
“應對?”
奢冶和其余三人皆是不由得面露困惑。
婆羅鬼王忍不住問道:
“藤磨,你也別賣關子了,如何應對,你可有辦法?”
藤磨緩緩搖頭,眉頭微鎖:
“我若是知道,方才便直接說出來了……便是不知道,這才為難得很。”
“我且須好好思量一番。”
說罷,竟是原地盤坐閉目思索了起來。
見藤磨這般模樣,其他四人倒也習以為常。
婆羅鬼王皺眉道:
“既然藤磨在這想辦法,咱們也趁此多做些準備才是。”
他的話也得到了其余三人的認可,紛紛點頭。
婆羅鬼王、喜猜鬼王、厭魂鬼王三人當即散開。
卻在這時,奢冶忽地開口:
“喜猜,你且留下。”
喜猜鬼王微微一怔,疑惑地看向奢冶。
奢冶也不隱瞞,將自己名額下的三座道田被毀之事都和盤托出。
“庖尸師兄的意思是……讓我咒殺此人?”
喜猜鬼王微微皺眉。
“不錯!”
奢冶點頭道,眼中露出了一抹咬牙切齒的恨意:
“種子易得,道田難求!”
“他毀我三座道田,我要他受‘三重苦’而死!”
“只是我不善猜咒破魂,所以想請師弟出一次手。”
喜猜鬼王眉頭皺得更深,忍不住道:
“一重苦即是一份心力,若要施展三重苦,光是準備諸多材料,便須得幾年,何必這般……”
奢冶卻打斷道:
“若不消此恨,我便覺百鬼噬心!”
聲音怒意熊熊。
見奢冶這般情緒,喜猜鬼王暗嘆一聲,終于是點了點頭。
“反正藤磨師兄尚未想出法子,我便助你一番……什么名號?”
奢冶斬釘截鐵:
“鳥道人!”
……
彌漫著諸多碎石的虛空。
小倉界。
界膜之上,一道道以懸空符模擬的懸空法器噴發著淡淡的光華,承托著小倉界,將它始終維持在一個固定的位置。
翻明自覺接替了這些懸空符,背負起了小倉界。
而感受到王魃的歸來,小倉界表面的界膜也迅速洞開。
王魃隨即飛了進去。
“怎么樣!”
剛一進來,倉浮子那不斷變換的面容上便寫滿了緊張。
王魃輕輕點頭道:
“我這就讓翻明把混沌源質都放出來,你須得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