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開始吧。”
“好!”
姚興奮道。
看著兩人很快便忘我地交流,甚至爭辯起來,玄玟看向姚的目光,漸漸柔和了起來:
“不管怎么樣,我都陪你。”
數日后。
“成了……終于成了!”
異看著面前雜亂的獸皮,看著獸皮上手寫的字與酷似陣法的圖案,充滿了血絲的雙眸中,迸發出了一抹激動的喜悅之色!
“三為子,四為陣,合二者,即有十二之數!一旦施展,十二個同境界的巫族相合,便等若是將十二位巫人的血氣、力量、感應……全都壓縮在一人身上!”
“同樣的人數,威能卻遠勝過那些流傳下來的陣法!且不必擔心組陣之人人心不齊。”
“而且還可以繼續疊加!”
“此陣,毫無疑問是最最適合我巫人的絕頂技法!”
他雙手抓著這獸皮,目光中充滿了極度的興奮和喜悅!
數日時間于他的境界、體魄而全然不算什么,可為了能夠在姚還在的時候,一起完善巫陣,他幾乎將自己壓榨到了極致。
心力也耗費到了極點。
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兩人不計一切地打磨推衍這巫陣,終于看到了結果。
“姚,這陣法既是三、四相合而成,不如便叫‘十二都天大陣’如何?”
他喜悅地出聲道。
然而卻沒有等到回應,回首看去,卻只看到了兩個形銷骨立,仰靠在墻角,相互依偎的身影。
“姚!玄玟!”
異心中大驚,連忙落到兩人面前。
卻見老態龍鐘的玄玟緊緊抓著姚的手掌,臉上露出了一絲極度的痛苦之色,已經氣若游絲。
而姚亦是輕輕環抱著玄玟,看向玄玟的眼中,帶著一抹深深的不舍、不忍、痛惜和溫柔,面容比數日前干枯得更為明顯,兩頰上卻泛起了一絲紅潤之色。
看到這一幕,異心中不由一沉。
看過無數生離死別的他,已經明白了什么。
玄玟,這位陪伴了巫主多年的巫族之母,終于即將走向生命的盡頭。
而伴隨著巫人死亡的,則是常人所不能承受的極致痛苦。
看到異的走來,姚依舊是那個溫和的樣子,只是卻已經擠不出笑容來,他看向異,嘴角勉強勾出了一個微微的弧度,輕聲道:
“……我身上的血氣……已經散得差不多啦,你幫幫我和玄玟……讓我們都輕松點……”
異渾身一震,眼中閃過了一抹掙扎。
巫族人沒有善終的,這也許便是巫族人的命。
所以在巫人臨死前,往往都是由親人親自動手,助其免于痛苦。
他早已習以為常,甚至還會幫助一些熟悉的孤寡者完成最后的解脫。
可這一刻,看著眼前的人,這個當世他最為欽佩和尊敬,也最是引為知己者,他卻無論如何都難以出手。
“助我吧。”
姚看向異的眼中,帶著一絲乞求。
干瘦的手臂感受著懷中玄玟痛苦卻極力壓制的顫抖,他的聲音,似乎都帶著一絲顫音。
“我、我……”
異捏緊了手掌,眼中充滿了痛苦和不甘。
明明才剛剛完善了巫陣,這是多么大的喜事,可轉眼便要他親手送走姚和玄玟。
然而看著兩人的痛苦,甚至連最后一絲體面都難以保留,他又無法坐視。
閉上眼睛,緩緩伸出手……
看著異的動作,姚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欣慰,低聲道:
“巫族……便交給你了……就算你不愿接受……可這,就是你我無法推去的責任……”
手掌,在姚的視線中一點點放大。
而就在這一刻,屋外,卻傳來了一聲幽幽的嘆息:
“癡兒,還不醒悟么?”
下一刻,在姚和異吃驚的目光中。
兩道金色液滴,無聲地從門外飛了進來!
“什么人!”
異面色一變,身上氣息盡數勃發,朝著那金色液滴攔去。
然而那金色液滴竟是詭異地一轉,輕松避開,隨即撞入了姚和玄玟的體內。
這一刻,兩人的氣息,溘然消失!
異目眥欲裂!
姚和玄玟可以死,這是誰也逃不脫的宿命。
但決不能死在心懷不軌之徒的手中!
扭頭看向屋外,血氣奔涌,竟是化作了一頭猛虎之象,便要沖出去。
然而這一刻,血氣驀然凝滯!
他心有所感,猛然轉頭望去。
卻見一道金紋紅袍背影不知何時竟出現在了不遠處姚和玄玟的尸身前,正低著頭,似是在看著兩人的尸體。
異心中驚疑不定:
“此方洲陸之中,竟還有人能避過我的察覺,無聲出現在如此近的位置,此人究竟是誰?!又為何要對姚和玄玟出手?”
而就在他心中驚疑間,便聽那人幽幽道:
“王旭,我把真武經第六層給了你,可惜這些年過去,你卻沒什么長進啊……”
王旭?!真武經第六層?!
異心頭一震,腦海中驀然生出了一個可能。
下一刻。
那人緩緩轉過身,熟悉的面孔上,一雙妖異的金色重瞳,朝他看來……
異驀然怔住!
……
轟隆!
雷霆洗練著天穹,將灰蒙蒙的道場之外,映照得尤為明亮。
王魃收回目光。
掃過面前葉片帶著一絲金色,明顯已經增長了一些的葫蘆藤,甚至能看到懸在架子上的一顆僅有花生粒大小、長滿了茸毛的小葫蘆,心中卻不覺越發凝重。
這幾日,仙人之血所引發的連鎖反應已經越發明顯。
不少修士和靈獸的境界都發生了突破。
這種突破,甚至攔都攔不住。
便如步蟬,隨著前些日子九色葫蘆吸收了大半池的仙人之血,葫蘆藤明顯加快了生長,竟是很快便推動著步蟬領悟了道機,如今也只等合適的契機,便可以嘗試渡過化神劫。
這本該是好事,可對于眼下的小倉界來說,大量降下雷劫,只會加快界域本源的損耗,不啻于雪上加霜。
想到這,他心中難掩焦急之色。
雖然和趙豐說的時候輕松,大不了就直接飛升,或者乘著渡劫寶筏離開,但真正到了此刻,他還是無法真的淡然處之。
心中微動,當即喚來了櫻母。
很快,撐著雨傘,腳著木屐的少女便悄然浮現在王魃的面前,恭敬朝著王魃盈盈一禮:
“櫻母見過太一大老爺。”
王魃也懶得糾正她的稱呼,更沒有興趣兜兜繞繞,沉聲道:
“你感覺到的那處混沌源質,距離這里還有多遠?”
撐傘少女的臉上頓時露出了一抹小心之色:
“回大老爺,小的也實在分不清,只知道距離著實有些遠,不過這些日子,小的感覺倒是強烈了些,隱約能感覺到那片混沌源質的數量應該不少。”
“數量不少?”
王魃臉上卻并無多少喜色。
混沌源質再多,若是抵達不了,那對小倉界也是毫無意義。
“能在界域本源耗盡之前趕到么?”
王魃皺眉再次發問。
“這……大老爺恕罪,小的的確是不清楚。”
感受到王魃語氣和情緒中的不快、焦急,撐傘少女不由得面露畏懼之色。
看著少女畏懼的模樣,王魃也懶得分辨其是真是假,沉聲道:
“若有變化,立刻告訴我!”
揮退了櫻母,王魃心中雖然焦急,卻也只能無奈地一邊收取那些雷霆洗練過的雷擊石,修補肉身,一邊默默等待著。
時間,就這么一點點流逝。
界內的本源,也在王魃的關注下,一點點逐漸耗空……
無論是修士還是靈獸,每一日都在提升,都在進步,然而小倉界卻仿佛是被植物吸干了水分的土壤,越發走向枯寂和滅亡。
而就在界域本源只剩下十余年存量,王魃和倉浮子都越發有些坐立難安時,櫻母終于傳來了一個他們期待許久的好消息。
“前方,似乎有一座界胎!”
“界胎?!”
王魃心頭一震,隨即泛起了一抹欣喜。
界胎乃是孕育自混沌源質,有界胎的地方,自然也會有混沌源質存在。
“在哪里?距離此處有多遠?”
櫻母皺眉思索了下,隨后指著界外疲憊不堪、有氣無力的翻明:
“它要飛一陣子……大概是此界界內的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
王魃心中不由一沉。
小倉界也就還能撐個十來年,可這距離卻恰好要二十余年……
但看著翻明的身軀,王魃卻又一下子醒悟過來。
“不對,翻明現在背著小倉界,所以飛的速度極慢,但若是設下小倉界,我親自帶著他,以驅風杖來加快,時間可能僅需要年許,到時候只要將混沌源質都帶回來,那就可以……”
事急從權,即便不清楚到底有無危險,也只能去看看了。
心念一動,他立刻便做出了決定。
目光看向櫻母。
櫻母心思倒也細膩,立時便猜出了王魃的打算,自覺地主動請纓:
“小的可以離開界域,可以引路。”
王魃沉默了下,微微頷首。
不多時,一道身影迅速飛出了小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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