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是也,終究是操之過急了。”
它隨即問道:
“你又有什么疑惑?我自當無有隱瞞。”
王魃也不客氣,盯著倉浮子的雙眸,認真問道:
“第一個問題……想來你也猜出來了。”
倉浮子一怔,隨后點點頭,似是對王魃心中所想已經了然:
“你可是想問,你身上可以搬運壽元的能耐,是否是源自于我?”
這一刻,盡管心中早有猜測,可聽到倉浮子的話,王魃還是不由得心頭微震。
但很快,他便平復了下來。
此生一路走來,搬運壽元之能,的確給了他莫大的幫助,不夸張地說,能走到今日,這個能力居功至偉,是以他小心謹慎,不敢有絲毫暴露。
但此一時彼一時。
如今這個能力依舊重要,卻已經不再是最重要的那個。
他更加清楚地認識到,最重要的……永遠是駕馭這個能力的自己。
緩慢,卻又平靜地點點頭。
倉浮子見狀,則是露出了一抹無奈之色,說起了一段讓王魃心頭大震的過往:
“你應知道,界外時有先天神魔入界,因蘊含道意各有不同,是以往往自帶特殊之天賦,你昔日入界之時,看似平平無奇,卻恰是撞中了‘壽元造化’之道,并將之奪取……”
“先天神魔……倉浮子道友何以覺得我是先天神魔?”
王魃終于略有些按捺不住,沉聲問道。
倉浮子搖頭道:
“你自界外而來,又天生靈慧,自然便是先天神魔,至于你源自何處,因何來此,那是界海造化,我并不關心。”
王魃頓時默然,心中念頭卻在不斷翻騰。
倉浮子說著,又繼續之前的話題道:
“你所奪取之道其實并不算有多重要,此道本就少有界內生靈觸及,你奪取的部分亦不算多,并不外顯,是以我亦不在意,受限于規則約束,我亦不能親自出手,是以只準備等你老死之后,小倉界便自然會重新收回。”
“哪料得你苦心求取修行之法,多年堅持,反倒是令得那‘壽元造化’之道逐漸外顯,卻讓我瞧見了一線希望,我早已預料到會有遭劫的一天,自是要極力積攢抵御的手段……我觀你神魂念頭,于是化此造化之道,轉為壽元搬運之能,輔以文字提醒。”
“也算是將我于此道之上的權柄,盡數交予了你。”
“只是我寄希望你能于此界危難之際出手,自是不能讓你墮入無情魔道,是以設下規則,不可輕易奪取同類壽元,即便奪取,也有諸多限制,又擔心你中途身隕,故而又借十萬年壽元之名,設下‘替死’神通規則。”
“這些,本也不過是被逼無奈之下的隨手之舉,如這般的手段,其實這些年埋下了諸多,各有不同而已,只是獨你一人走到了如今這一步……”
聽著倉浮子的話,與記憶中銘心刻骨的經歷一一映照。
王魃的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他并不在意自己的人生,是眼前之‘人’的一念所成。
事實上,人活于世,如在網中,誰都可能被另一個人的一個念頭輕易決定了生死、未來。
他一路走來,早已遭遇過許多次。
他也沒那么自大,覺得獨他一人與眾不同。
他只是在意的是,便連小倉界的界靈,享受著甚至比食界者還要漫長的壽元,動輒便可操控規則,左右界內生靈的命運,卻也同樣受著種種約束,不得自在。
甚至都無法親自出手,毀去一個尋常的凡人。
那么……這個界海,真的有能夠超脫一切的存在么?
煉氣、筑基……煉虛、合體、渡劫、大乘……
大乘之后,飛升成仙,是不是也還是有種種磨難、約束在等著他?
王魃不知道。
可從他過往的經歷來看,也許飛升上界,也同樣有相應的煩惱。
這樣的認知并沒有讓他失望,只是讓他終于看清楚了一些事,也終于有了一些決定。
“這些解釋,你應該能明白吧?可還有其他的疑惑?”
“包括萬神國,包括真武者……你若有疑問,我都可以告訴你。”
倉浮子的聲音打斷了王魃的沉思。
王魃回過神來,卻出乎倉浮子的預料,并未詢問關于這兩者的事跡。
反而問出了一個讓倉浮子萬萬沒有想到的問題:
“倉浮子道友,可有七情六欲?”
沉默了一會。
倉浮子的面容忽地變化,從‘邵陽子’變作了韓魘子,又變成了他完全不認識的修士……
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在這一張張面容上,似是皆有真情流露。
但在最終,它的臉上,卻只是一片沒有任何面目的模糊樣子。
它的聲音也終于脫去了所有的掩飾,淡漠而冰冷:
“眾生皆有欲,我之欲,便是‘存在’。”
“小倉界在,我便在,為此,一切皆可。”
王魃沉默了一會,忽然開口道:
“界外,已經沒有多少混沌源質了吧?”
倉浮子一怔,模糊的面容之上又重新浮現出了‘邵陽子’那張溫和的面龐,帶著一絲嘆息的情緒:
“的確沒有多少了,這次雖然一口氣吸收了不少食界者身上的混沌源質和道意,但至多能再維持個數百年,便要步入衰敗,即便我再次降格,也堅持不了太久,到時候,只怕又會引來新的食界者。”
王魃聞,卻又說出了一個倉浮子不知道的消息:
“我之前對韓魘子搜了魂,他欲要借眾生血祭來將小倉界的位置,告知給界海內的先天神魔,以此換取其轉為先天神魔的機會。”
“先天神魔?!”
倉浮子的臉上,浮起了一抹吃驚和凝重的神色。
隨即便充滿了憂慮:
“若是如此,只希望來的先天神魔不要太過強橫,眼下此界已經禁不起任何的波折了……”
王魃卻笑了笑,沒有說話,而是又忽地跳脫地問了一個問題:
“倉浮子道友為何要保留下我萬象宗師長們的真靈?”
倉浮子略有些不適應王魃提問的節奏,不過還是開口道:
“他們能為了此界而舍命,為何不留下?”
“只不過真靈雖然保留,但卻仍不能離開此界,他們,已經是小倉界的一部分。”
“小倉界在,他們便都在,反之……”
他看向王魃,語氣中并無多少威脅,有的只有坦然:
“我原本只希望他們為我出力,不過如今,我卻更希望你會在乎他們。”
王魃不置可否,隨后又問道:
“我師父,還有荀長老,他們呢?”
“他們……在修行,且若是放出來,只怕會動搖你的決心。”
倉浮子輕輕搖頭,并不掩飾自己的想法:
“我只是希望能借助你們的力量,保護小倉界,他們真靈在,你我的目標才會一致。”
“但若你真的離去,我亦不會阻攔,只是屬于小倉界的一切,也都要留下。”
“包括他們。”
“這是規則,是小倉界的,亦是界海的。”
“我不能違背,你也一樣。”
“而若是你愿意助此界延續下去,抵御先天神魔,你甚至可以成為小倉界之主,諸如方才冊封正神之事,你可一而決。”
它看著王魃,目光誠懇。
王魃聞,心中不由得輕嘆了一聲。
他已經明白這位小倉界界靈,倉浮子的情況了。
與他在無情之時的推測大多一致。
沒有多余的情感,只為了小倉界的延續而存在。
只是……
王魃微微搖頭,表達出了自己并不看好的看法:
“小倉界周圍的混沌源質已經消耗殆盡,即便你謀劃再多,也不過是鏡花水月,轉眼成空。”
“至于先天神魔……多半不會弱于七階,小倉界只怕支撐不住這樣的對手。”
“即便撐得住,也不過是步步跌落,直至徹底淪為廢棄之地。”
“你的想法,太過不切實際。”
倉浮子聞默然。
它如何不知這個道理?
可這也不過是瀕死者的臨死一搏罷了。
就在這時。
“不過……我倒是還有個辦法。”
王魃忽地出聲。
他盯著倉浮子。
倉浮子微微一怔。
它注意到,王魃雙眸中,這一刻竟閃爍著一抹從未有過的奇異光彩。
隨后,在它震撼無比的心緒中,他緩緩說出了自己的辦法:
“這個辦法就是……”
“帶著小倉界,前往混沌源質富饒的地方……”
“我稱它為——”
“流浪,小倉界!”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