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嫗看著秦凌霄的手掌。

白皙的手掌，輕輕托住了那顆干癟漆黑的果實。

眉頭不禁皺起：

“陰果……”

她不由得緊緊盯著秦凌霄的眼睛：

“你知道選擇這顆果子會有什么后果吧？”

做出了抉擇的秦凌霄，此刻反而面色坦然：

“我知道。”

老嫗忍不住道：

“那你為何還要選擇這顆？”

“你選擇了這顆，便意味著你今后就要同我一般，困守在此處的牢籠里！”

“千年，萬年，不見天日！”

秦凌霄微微沉默，隨后道：

“我……一心求道，能一窺更高之境界，即便守在此處，也足夠了。”

老嫗看著她：

“真的只是如此么？”

秦凌霄臉上擠出了一抹笑容，反問道：

“不然您覺得會是什么原因？”

老嫗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

一旁的元磁道人目光掃過兩人，忽地出聲：

“敢問師娘，這兩顆果子有何不同之處，又有什么樣的效果？”

“我二人必須要做出選擇才行么？”

老嫗聞，微微轉過頭。

隨后低聲道：

“非是我為難你們，若要解決元磁膜眼，這兩顆果實必須要分開服下，且修為境界都不能差得太多，眼下，也就你們二人符合條件。”

“此二果分為一陰一陽，陽果可使人飛升界外，只是若修為不夠，即便離開了此界，也無法抵達另外一界。”

元磁道人聽著前面尚覺驚異，可聽到了后面，卻不由得面色微變：

“也就是會困在外面的界海之中？”

老嫗微微頷首。

“不過也有辦法可以取其善處，不必困死在外。”

隨后又道：

“至于陰果，服下此果，可提升對天地大道之領悟……”

元磁道人這次沒有急著高興，而是繼續認真聽著。

果然，老嫗接著道：

“……萬物有陰有陽，陰果雖有提升領悟之神效，但這樣的效果，卻也是耗損極大的壽元才得來。”

“當然，同樣也有解決的辦法，那就是借助極南風洞的特殊，融元神于此，延緩壽元消逝，代價，你也看到了，無法離開此處，難得超脫。”

她看了眼秦凌霄，意有所指：

“這小女娃子，便選擇了陰果，也不知道是愚笨，還是癡傻。”

聽到老嫗的話，秦凌霄驀然醒悟。

目光復雜地看了眼老嫗。

而讓她心頭一顫的是。

元磁道人在聽到老嫗的話，深深看了眼她之后，沒有半分猶豫，便抬手一吸，將秦凌霄手中的陰果攝到了自己的手中。

“弟子想要此果。”

秦凌霄不由錯愕地抬頭看向元磁道人。

卻只看到了一張平靜淡然的面孔。

老嫗一愣，深深看向元磁道人：

“你可想明白了？”

元磁道人面色平靜無比：

“弟子想得很清楚。”

老嫗卻又再次問道：

“壽元大損，要么留在此地，要么壽元早盡，你莫要以為你是化身，本體便不受影響，這圣果有天地道則加持，你服下，便等若是你的本體服下，到時候，便是你那本體也要來此才可活命。”

“你，真的想好了？”

“竟還有這般約束？”

元磁道人微有些訝然，但隨即面色便恢復了淡然：

“朝聞道，夕死可矣。”

聽到這句話，老嫗不由目露欣賞之色。

這一刻，秦凌霄心中卻復雜無比。

“他明明是一宗的副宗主，前途廣大，不可限量，又有家室、弟子門人，如此幸福圓滿……卻偏偏要選擇陰果……”

“他，真的只是為了‘道’？”

“還是……為了我？”

原本目睹李月華為情所困而漸漸平息的心湖，悄然再次泛起了漣漪，隨后越發翻涌，如瀾似波。

老嫗卻驀然笑了起來。

輕輕一招，將面前的陽果，直接攝入了自己的手中。

元磁道人和秦凌霄皆是一愣。

“師娘……”

“前輩……”

老嫗笑看著元磁道人：

“這陰果，你便留著吧，雖有遺禍，但來日若是到了無奈之時，興許也能用得上。”

元磁道人微有些疑惑：

“可是這陽果……”

老嫗笑容恬淡：

“陽果，就只能我來吃了。”

秦凌霄錯愕道：

“您吃？可您方才不是說，非得要修為境界不能相差太大的兩人才能……”

元磁道人亦是滿腹不解。

老嫗不由哈哈大笑，似是開懷已極：

“我騙你們的。”

兩人不禁面面相覷。

老嫗卻是抬手一揮，兩道流光分別鉆入了兩人的眉心處。

元磁道人匆匆一覽，隨即驚訝地抬頭看向老嫗：

“這、這是彌補元磁真實膜眼的術法？您不是說要陽果和陰果才……”

“也是騙你們的。”

“道玄圣果乃是修行之物，又與膜眼有何關系？”

老嫗開懷大笑，似是要將缺失了萬載的笑容，全都彌補回來一般。

兩人聞，一個悵然若失，一個無奈失笑。

老嫗笑完之后，才正色道：

“中勝洲的元磁真實膜眼并不少見，元磁海內便有，不過都被我困住了……對了，風臨洲那邊只容納元嬰修士……你將我教你們的術法傳給其他人，人越多越好，結陣以伐，應該便可解決，至于是徹底補足，還是留個眼子，那便純憑你們自己決定了。”

元磁道人和秦凌霄頓時都大喜過望。

連連行禮致謝。

老嫗卻擺擺手，看向秦凌霄，面容寬和：

“我原本是想將你培養至五階，之后代替我守在這里，如今心愿已了，我也不必這么做了。”

“你如今，可還愿做我的弟子？”

秦凌霄微有些遲疑地看了眼元磁道人，忍不住低聲道：

“我……我天資愚鈍，遠不及他。”

“他？”

老嫗掃了一眼元磁道人，卻直不諱地搖頭道：

“他的天賦未必比你高，只不過應該是他的本體底蘊太過深厚，即便化身轉修元磁，也能很快得心應手，不必與其爭一時長短。”

元磁道人聞心中并無波瀾。

只因對方說得的確是中肯無比。

他的這具化身根基確乎深厚，天賦也超拔脫俗，但能有眼下的境界，大半還是因為本體修行了諸多功法所帶來的底蘊。

秦凌霄沒有半分遲疑，立刻跪下，朝著老嫗磕了幾個頭。

老嫗見狀，欣喜無比地抬手，將秦凌霄扶起。

“好好好！”

隨后輕聲道：

“我夫君昔日留給你們的元磁真法，并不完善，你們想要借此修到五階乃至更高，可謂是千難萬難，我這里有更為完整的傳承，此外還有元磁宮的諸多法門，今日便一并交給你。”

說罷，又有一道流光徑直飛入了秦凌霄的眉心。

老嫗隨后看向元磁道人：

“你若要學，便去找她便可。”

元磁道人微微一愣，隨即默然點頭。

而這廂間，秦凌霄也順利接收了老嫗給她的傳承。

老嫗看向秦凌霄，滿臉欣慰之色，隨后道：

“你是我唯二的弟子，你還有個師姐，也便是我的女兒，余無恨。”

秦凌霄神色一動，想到了之前她曾詢問過對方關于陽果的事情時，對方一提而過的那個名字。

“她服下陽果之后，已經離開多年，我一直守在這里，不時暫借誤闖入此地的法師肉身，抓一些圣法師過來，填補此地，其實并非是為了中勝洲，而是為了等她……她若是能回來，這里便是最容易的地方。”

老嫗面露嗟嘆：

“只是這么多年等下來，我知道已經不太可能等得到了。”

秦凌霄和元磁道人聞，皆不由得默然。

界外兇險，連上官仁慈那等化神之中無敵手的存在，出界便死，更遑論他人。

這么多年沒有回來，只怕早已隕落在外。

只是兩人也不忍說什么。

對方的一生，似乎都在等待。

等待著丈夫，等待著女兒。

即便是煉虛修士，境界高卓，可這樣的人生，也未免太苦了些。

老嫗這時話頭一轉：

“雖然如此，可我還是想委托你們二位，每隔一段時間，過來看看此地，看看我那女兒，有沒有回來……若是回來了，你們和她說一聲……”

“我心中一直念著她。”

兩人微微點頭。

雖然不明白這對母女之間到底有何矛盾，可這樣的委托，也實在沒有理由拒絕。

只是秦凌霄卻很快便反應了過來，面色一緊：

“老師，您……”

老嫗笑了笑，看向秦凌霄，眼里有些憾色：

“我之前便說過，在此地茍活了萬載，如今我的壽元也已經不多了……這些年，我一直困守此地，如今也想為自己活一次。”

“只是，恐怕沒有時間教你了。”

她臉上浮起了一抹笑容：

“你不會怪老師吧？”

秦凌霄連連搖頭。

明明眼前這個人不久之前還讓她忌憚警惕，畏之如虎。

可此刻知道對方即將離去，她心中卻莫名生出一絲不舍的情緒。

老嫗柔和地看了她一眼。

意有所指道：

“我也只能幫你到這里了。”

說罷。

始終盤坐在洞口前的她，終于緩緩起身。

伴隨著她的起身，整個洞窟忽然劇烈震動起來！

而她背后的幽邃洞穴，也隨即有大量的腐蝕氣息噴出。

四周原本閉目沉寂的元神們，紛紛蘇醒，在這些腐蝕氣息之中，哭嚎著掙扎。

仿佛一瞬間，此處洞窟就化作了無邊地獄！

看到這一幕，秦凌霄霍然動容。

她這才驚醒過來，眼前這個慈眉善目的老嫗，從來都不是個良善之人。

可也同樣意識到，老嫗鎮守此地的重要性。

而元磁道人同樣神色凝重地看著那洞口。

只是洞穴中吹出的腐蝕氣息，還沒有到他面前，就被老嫗隨手揮開。

“她到底要做什么？”

元磁道人心中疑惑。

而老嫗目光掃過四周掙扎著的元神們，眼中劃過了一絲歉然：

“這些年，辛苦你們在這陪著我鎮守此地……”

只是眼中的歉然轉瞬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厲：

“既然如此，那就再貢獻一次吧。”

她抬手虛抓。

原本掙扎著哭嚎的一道道元神，瞬息沉寂了下來。

元神還保持著各自方才的動作、姿勢，只是眼中的靈性，已經悄然消失。

這些元神的意識，已經在這一瞬間，被她抹去。

這也就意味著，這些圣法師留在此界的最后一點痕跡，徹底被湮滅。

但對于這些人來說，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老嫗并未停手。

裹挾著元磁道人和秦凌霄，隨后飛身立在高處，

合掌掐訣，口中念咒。

無數獨特紋路，迅速在下方凝聚，隨后落在了下方一道道元神的身上。

隱隱竟是形成了一座大陣的模樣。

“還差幾個……”

老嫗微微皺眉，隨后抬手一指。

秦凌霄的袖中，忽地飛出了幾尊神色恍惚的元神。

正是之前九大家那幾位圣法師的元神。

甫一飛出，頓時驚聲大叫：

“老母！放過我！”

“放過我！我羊舌家世代為老母效力！”

“老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