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無傷錯愕之后,這才終于反應了過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敢情之前問他的兩個問題就是個遮眼法,就等著扎他腰子這一下來親自驗證呢!
“這次是真的信了。”
王魃連忙道。
別的可以偽裝,但是席無傷這一身獨一無二的澎湃法力不可能作假。
席無傷微微搖頭,對于這位王師弟的謹慎,著實是有了深刻的認識。
“也不知道怎么這么謹慎的,和那位傳中的姚師伯,似乎完全不一樣……”
只是下意識地,他還是撇了眼王魃退后所劃過的痕跡。
在看到僅有數步的距離時,瞳孔微微一縮!
純元峰傳承以法力恢弘渾厚著稱,走的,乃是以煌煌大勢正面壓人,一力破萬法的路子。
其法力自發護體,雖沒有他全力施展那般強橫,卻也有個兩三成的威能。
然而即便如此,竟只是逼退了王師弟區區幾步……
“這位王師弟的實力,看來遠比我想的要強……仲康與其交手,恐怕還真說不準誰勝誰敗。”
席無傷心中暗暗吃驚。
而這個時候,王魃也自然而然地轉移了話題,詢問道:
“席師兄,你們怎么下去了那么久?”
聽到正事,席無傷也回過神來,示意了一下旁邊的婁異。
婁異當即滿臉笑容地從儲物法器中,取出了一塊散發著幽幽暗芒、只有巴掌大的石頭,一邊解釋道:
“我跟著席師叔下去之后,就發現這里的地脈似乎有些凝固,為了尋找原因,我們便一路下潛,結果沒想到就在地脈往海底方向處,發現了這顆‘定山石’,而有這東西在,地脈變化就會放緩,想來這也是我之前會覺得這里有些奇怪的原因。”
“定山石?這可是好東西!”
甄伯恩面露驚色。
王魃對于這種靈物倒也不陌生,他修行土行功法所需要的靈物中,就有這個。
只不過相較于他所需要的量,這點定山石實在是不值一提。
不過他也終于稍稍放下了心。
點點頭道:
“既然如此,那就沒什么問題了,只等秦氏的那兩位回來,咱們此行任務便算圓滿。”
聽到王魃這話,眾人頓時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氣,氣氛也終于變得輕松起來。
席無傷更是主動道:“待回風嶼山后,我請大家一起吃一頓。”
“可是風嶼山上好像沒有酒樓。”
甄伯恩疑惑道。
“哪需要酒樓,如意不就是現成的大廚么!”
王魃笑著插話道。
他一貫是獨來獨往,然而此次與眾人同行,于他而,竟也有種難得的愉悅之感。
當然,這也是此行遇到的宗門弟子,即便有自己的小心思,但行事也有所分寸,有所底線。
遠不像是在陳國、燕國那般,需要時時留意,處處小心。
這并非是人與人有什么本質的善惡區別,在王魃看來,這更多是陳國、燕國這種惡劣環境所產生的必然結果。
人,終究是環境的產物。
但環境,也終究是由人來決定……
談笑間,周綠萼忽然不經意看向天邊,忽然滿臉驚訝和喜悅:
“快看!是云海!”
四周的天空中,不知何時,悄然浮起了一片片輕霧,緩緩彌漫開來。
遠遠看去,便像是一片片浮云。
“聽趙師弟說,這地方要在高處的崖岸上看才好看。”
席無傷眼見任務即將結束,也不由得心情愉悅起來,笑著說了一句。
不過此話說完,他驀然意識到了什么,連忙朝天際看去。
在迷霧的遮蔽下,一輪暗日高懸在中天上。
“午時!”
席無傷面色微沉,下意識地連忙摸出靈犀石。
王魃也立刻意識到了什么,連忙上前:“席師兄……”
“季原和我商量過,子時和午時,不管多忙,都會和我聯系,可是眼下已經是午時……”
席無傷神色凝重。
正說著,靈犀石中忽然響起了一陣‘滋滋’聲。
緊接著,季原的聲音從靈犀石中斷斷續續響了起來:
“席……無傷……你們搞定……了沒……我們搞完最……后一塊地……就直接……走人了……”
聽到季原的聲音,席無傷和王魃頓時一下子松了一口氣。
任務完成在即,兩人俱是不想有任何的變故。
席無傷隨口敷衍道:
“行行行,你厲害,先斷了。”
說罷,便撤去了法力。
靈犀石頓時便沒了聲息。
“那咱們就在這等著他們,正好這片的陣法還沒檢查完。”
席無傷想了想道。
王魃也點了點頭。
既然地脈檢查沒有問題,那云蕩這邊應該也就安全了。
他自己一時之間,也沒有察覺到有什么異樣的地方。
就在這時,席無傷和王魃忽然一前一后下意識地抬起了頭。
目光不由得便朝遠處看去。
但見高處的崖岸上,飛落下來了兩道身影。
“剛才還正說著,沒想到這么快便來了。”
席無傷朝王魃笑了笑道。
這兩人,正是秦鳳儀和秦凌霄。
“席道兄,原來你們都在這。”
秦鳳儀看到席無傷,原本還有些焦急擔憂的面容,頓時露出了一抹笑容。
席無傷正欲回話,忽然神色一動,連忙又將靈犀石掏出來。
此刻,靈犀石中,卻是驟然發出了一陣尖利刺耳的聲音:
“……有敵……海中……有敵人……走!走……滋滋……”
“季原!季原!”
席無傷渾身陡然一個激靈!
立刻將法力灌注進靈犀石中。
然而無論他怎么聯系,靈犀石中,卻是再無一點聲音發出。
四周眾人聽到動靜,也立刻都第一時間站了起來,神色緊張,勉強鎮定。
“季前輩既然有危險,還愣著做什么,咱們趕緊去救他啊!”
出乎意料,竟是剛剛到來的秦凌霄率先打破了死寂。
她目光堅定,眼中卻充滿著女修中少見的果決和勇烈。
然而她的話,卻立刻引來了一道反對的聲音:
“萬萬不可!”
秦凌霄疑惑地循聲看去,卻發現開口之人竟是王魃。
王魃面色凝重地看向席無傷,語速飛快道:
“席師兄!當務之急是立刻聯系風嶼山!告知情況,請求立刻支援!”
“等風嶼山的人過來,季前輩早都死了,姓王的,季前輩也指點過你刀法,你莫非要看著他死不成!”
秦凌霄聞,頓時杏目圓瞪,怒聲道。
她從季原那里學了御刀之法,心中一直暗暗記掛著這點授道之恩,如今聽到季原遭遇危險,自然是著急無比。
然而王魃卻是完全不理會她,繼續飛快對席無傷道:
“季師兄去了惡龍渚這么久,這些賊修都沒有動手,偏偏這個時候出手,要么是被季師兄意外發現,要么便是實力完成了積累,不管如何,都要謹慎以對,師兄,速速通知,遲則晚矣!”
“凌霄!”
秦鳳儀連忙阻止。
卻還是阻止不了秦凌霄憤怒的聲音:
“懦夫!”
然而無論是王魃還是席無傷,兩人都沒有半點理會她的意思。
席無傷更是連忙將法力灌注進靈犀石中。
讓他面色驟變的是,靈犀石中,竟只傳來了一陣滋滋的響聲。
他猛然抬頭看向王魃。
卻見王魃同樣面色難看無比。
而就在這時,秦鳳儀也不由得低下了頭。
一顆散發著瑩瑩光亮的珠子,悄然從她袖中飛出,迅速旋轉,照映著四周。
四周,一道道與風臨洲手法完全迥異的陣法紋路,在虛空間悄然浮現,天空、腳底、崖壁……
目光所及,皆是一道道刻著‘卍’字的暗金色神秘紋路,緩緩流轉。
將所有人都圍在了此地。
“是陣法!”
秦鳳儀面色駭然。
陶如意等人慌亂不已。
王魃的心中,亦是一下子沉入到了谷底。
他瞬間明悟,為何靈犀石無法將消息傳出去了。
只是他并沒有亂動,而是立刻環顧四周,仔細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變化。
秦凌霄環顧四周,也立刻意識到了危險,她迅速思索,旋即嘗試著往陣法上丟出了一張二階符箓。
然而符箓落到了那些陣法紋路上,只激起了一陣不易察覺的波瀾之后,便迅速消失不見。
而席無傷亦是抬手一道法力大手,拍在了陣法上,卻同樣無法撼動絲毫,僅僅是在陣法紋路上,留下了一道明顯的波紋。
“都小心些!這陣法很古怪!”
席無傷面色前所未有地凝重。
以他的法力,即便是之前的羽蛇也能造成傷害,可是面對這個陣法,竟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咦!咱們可以往海的方向去!”
卻在這時,婁異感受著四周萬物的流動,忽然有了新的發現。
“怎么會……”
甄伯恩不太敢相信地驅使著一道由土屬法力凝成的大蛇,迅速朝大海的方向飛去。
讓眾人吃驚的是,這大蛇竟是毫無阻礙地沖過了陣法!
幾人見狀,連忙催動法力,攻向崖壁的方向。
然而讓他們失望的是,這一片的陣法,仍然是無法撼動。
“不能往岸上去,卻只能往海里去……”
王魃看到這一幕,心中迅速有了猜測:
“海里……必定有危險!”
而這個時候,秦凌霄卻是快速向席無傷提議道:
“席前輩,咱們既然被困在這里,顯然已經步入了兩洲修士的圈套,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咱們現在便去營救季前輩和木前輩他們,有四位金丹在一起,再加上我的一些寶物,足以擋住三兩個元嬰!而交戰的動靜,也必然能引起風嶼山那邊的注意!”
席無傷聞,微微皺起了眉頭,這和他所想倒是差不多,如今局面已經陷入被動,唯有主動出手,或有機會活命。
只是他還是下意識地看向了王魃。
“王師弟,你怎么想?”
然而王魃卻是直接搖頭否決了這個想法:
“我的提議是一動不如一靜。”
“坐守此地,靜等風嶼山來人……我記得席師兄和風嶼山那邊約定了固定聯系的時間點,席師兄,還有多久?”
席無傷聞,看了看天空,遲疑道:
“還有……半個多時辰。”
“半個多時辰,這個時間,咱們也就剛到惡龍渚……季師兄遭遇的情況不明,而且也讓我們離開,顯然是他覺得我們無法應對。”
王魃的語氣里充滿了沉著鎮定,似乎有獨特的安撫效果,讓人不由得便從原本的緊張狀態中緩和下來。
席無傷也不禁微微點頭。
為自己之前的動搖感到一絲慚愧。
王魃的辦法談不上多高明,卻是眼下最穩妥的決定。
然而秦凌霄聞,卻不由得勃然大怒:
“怕死還修什么行!你若不去,我自去便是!十七姑,咱們走!”
明明是個女修,卻偏偏膽氣自足,遠勝在場所有男修。
然而讓秦凌霄愕然的是,秦鳳儀站在原地,面色為難道:
“凌霄,這位王道兄,說的也有道理……”
“十七姑你……”
秦凌霄瞪大了眼睛,似乎沒想到最親近的人也不支持她。
王魃對于秦凌霄的態度,卻并無什么想法。
誰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很正常,尊重即可。
反正他雖然也記著季原對他的授道之恩,但這恩情顯然還沒有到他必須冒著極大風險去營救的程度。
若是有機會,他自然也會想辦法,且不吝付出。
然而如今的情況,即便他們趕到惡龍渚,對方恐怕也早已隕落,反倒是將自身陷入了絕境。
機會著實渺茫。
經歷了太多變故的他,如今早已沒了昔日的隨意莽撞。
能讓他不顧一切的人,也屈指可數。
王魃也早已學會在心中衡量利弊得失。
忽然間,王魃只覺得靈臺神廟之中,陰神之力瘋狂轉動!
“有人!”
王魃渾身一震,憑著一閃而逝的靈覺,他猛然回頭看去。
卻見之前見到的那具散發著臭味的骸骨,此刻竟不知不覺間悄然結跏趺坐,明明是白骨,卻寶相莊嚴,猶如羅漢再世一般。
“阿彌陀佛,施主的神魂倒是很敏銳,竟能對明善有所察覺……”
白骨之中,發出了一聲輕笑。
轟!
一道駭人的法力氣浪轟然越過王魃,砸向了正盤坐的白骨。
正是也意識到不對勁的席無傷。
這一擊,竟出乎意料地將白骨擊成了粉末!
“咦?”
席無傷錯愕無比,他沒想到竟然這么順遂。
然而半空中,卻是依舊傳來了白骨之前傳出來的聲音,那聲音中帶著一絲輕松:
“大晉修士,果真是好勇斗狠啊,明善不喜爭斗,還是算了。”
說話間。
眾人忽然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吸力陡然間從不遠處襲來。
“不好!是地脈逆流倒吸!”
婁異和甄伯恩不約而同地驚呼一聲。
“是那個‘明善’!”
王魃迅速看向遠處的地脈入口,心中卻瞬間便醒悟過來。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他們剛來這里沒多久便遇到了地脈逆流,只可能是這僧人的手筆。
而霎時間,一道身影竟是率先被吸入了黑魆魆的地脈入口!
“綠萼!”
陶如意驚呼一聲,旋即掙扎著從法器中摸出了不知道什么吃食,一口吞入,旋即身形迅速暴漲,直接將整個洞口堵住!
“嘖嘖,奇技淫巧卻是不少。”
明善的聲音在半空中響起,語氣中充滿了遺憾:
“可惜啊,惡龍渚那邊,都故意放那個什么季原走了,他卻偏偏還是發現了我們……”
陶如意的臉上露出了極度痛苦和掙扎之色。
然而僅僅堅持了一息不到,四周的洞口便迅速崩裂,他也被吸入了洞中。
緊接著,孫延年、甄伯恩……王魃。
一道道身影毫無抵擋之力被吸了進去。
婁異竟是筑基修士中,最后一個被吸入的。
而緊隨之后的,便是秦鳳儀。
“竟然能堅持這么久……我若是肉身在,恐怕比你也多不了多少,看來你不比那個季原差啊。”
明善的聲音似乎在每一個角落都能響起。
“這倒也是好事,多殺一個大晉的天才,我西陀洲便能少死不知多少生靈。”
席無傷面容緊繃,青筋暴起,渾身的法力已經堅持到了極限,然而在越來越強勁、恐怖的地脈吸力之下,終于還是無法阻擋地被吸了進去。
而在他被吸進去的一瞬間,洞口轟然封閉!
半空中,隱隱凝出了一道白凈的僧人虛影,臉上帶著一絲慈悲的笑容:
“我引動了直通惡龍渚的地脈,加上附近海障的吸力,一個三階,又如何能抵擋得住……”
“可惜我肉身不在此地,不然將他們炮制一番,也能多點吃食。”
“嘖,這次算是便宜涂毗洲那些蠻子了。”
他微微搖頭,忌憚地看了一眼風嶼山的方向,旋即便悄然消散。
而在他消失之后,陣法也悄然隱沒。
只剩下原地有些凌亂的沙灘和諸多破碎的痕跡。
海岸上,海鳥盤旋,發出了‘呀、呀’的叫聲。
潮水沖上了沙灘,將痕跡一點點淹沒。
一切,仿佛從前。
……
“任由你們在這里飛來飛去那么久,我原以為咱們可以相安無事……可惜還是被你發現了啊。”
惡龍渚。
一尊渾身畫滿了奇異色彩的大漢立在半空中,面帶獰笑。
對面的島礁上。
季原面色沉肅,獨自橫刀在前。
在他的身后,一具無頭身軀,正橫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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