鑾駕歷經半月有余的航行與陸路行程,終于返回了圣徽帝國的權力中心——北平城。
巍峨的宮城在盛夏的烈日下,閃爍著莊嚴肅穆的金光,然而在這片恢宏的平靜之下,卻暗藏著比渤海風波更為洶涌的暗流。
孔府被夷三族的血腥慘案,如同投入士林靜湖的巨石,激起的漣漪正悄然擴散,而僥幸逃脫的孔氏余孽,更如同潛伏在陰影中的毒蛇,伺機而動。
返回紫宸宮后,慕容嫣并未如外界所盼那般立刻臨朝理政。
蓬萊之行,尤其是最后的刺殺與果斷的血腥清洗,雖彰顯了鐵腕,卻也極大地損耗了她的心神與元氣。
她依舊需要靜養,紫宸殿的后寢宮成了她暫時處理政務和休憩的主要場所。
夜幕低垂,宮燈初上。
寢殿內,冰鑒散發著絲絲涼意,驅散著夏夜的悶熱。
慕容嫣貼身穿著的那件黑金蘇錦棉質睡裙——神鳳降世裙,依舊是她不曾更換的寢衣。
經歷連日的舟車勞頓,裙擺那長達五丈的蘇錦拖尾,在光滑如鏡的金磚地面上鋪散得愈發凌亂不堪,一部分蜷縮在鳳榻之畔,一部分蜿蜒至殿門方向,甚至有幾處被不經意地踩踏過,留下了淺淺的折痕,無聲地訴說著主人近日的疲憊與無心他顧。
寬大的喇叭袖一只軟軟垂在身側,另一只則被她用來支著倚在軟枕上的額頭。
她左手拇指上的那枚墨玉扳指,在宮燈柔和的光線下,泛著溫潤而內斂的光澤。
林臻端著一碗剛煎好的安神湯藥走進來時,看到的便是她微蹙著眉,凝視著手中一份密報的場景。他輕輕嘆了口氣,走到榻邊坐下。
“嫣兒,時辰不早了,該歇息了。藥趁熱喝了吧。”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難以掩飾的疼惜。
慕容嫣抬起眼,看到是他,緊繃的神色稍稍緩和,很自然地將身子歪靠向他,帶著一絲撒嬌的慵懶語調:“夫君,你來了……這藥苦得很,我不想喝。”
說著,還像個小女孩般微微蹙了蹙鼻子。
林臻無奈地笑了笑,用銀匙輕輕攪動藥汁,舀起一勺,細心地吹了吹,遞到她唇邊:“乖,喝了才能好得快。你看你,臉色還是這么差。”
他的動作極其自然,仿佛做過千百遍。
慕容嫣就著他的手,小口喝下藥汁,眉頭因苦澀而緊皺。林臻立刻從旁邊小幾上拈起一顆蜜餞,送入她口中。
甜意化開,慕容嫣滿足地瞇了瞇眼,順勢將頭靠在他肩上,低聲說:“還是夫君最疼我。”
她將手中的密報遞給林臻,語氣凝重起來:“夫君,你看。‘夜梟’剛送來的。孔家那邊……果然不太平。雖然明面上的勢力被連根拔起,但一些旁支遠親,以及受過孔家大恩的門生故吏,暗中活動頻繁。更有傳說孔文博有個幼子,當時不在府中,可能漏網了。”
林臻接過密報,快速瀏覽,臉色也隨之沉了下來。
密報中還提到,士林之中,尤其是某些自詡清流的官員,對孔家被“滿門抄斬”的酷烈手段頗有微詞,雖不敢明,但暗地里的非議和同情正在悄然滋長。
這無疑會給慕容嫣的統治帶來潛在的阻力。
“嫣兒,此事需得謹慎處理。”林臻放下密報,攬住她的肩膀,“孔家千年積淀,樹大根深,雖雷霆手段可震懾一時,但若不能徹底鏟除其影響力,尤其是那個可能存在的遺孤,將來必成心腹大患。而且,朝野輿論,也不可不慮。”
慕容嫣依偎在他懷里,把玩著他衣襟上的盤扣,沉默片刻,才幽幽說道:“我知道。當時在蓬萊,情勢危急,孔文博父子竟敢公然行刺,若不施以極刑,如何震懾天下?如何體現皇權至高無上?只是……沒想到后續會如此棘手。”
她的聲音里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無奈,唯有在林臻面前,她才會偶爾流露出這份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