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徽二年二月二十八,辰時。
安州城西門外,大乾軍陣肅列,刀槍映日,殺氣凌霄。
經過一日準備,攻城器械已然就位,數十門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城墻。
空氣中彌漫著硝煙與泥土混合的氣息,大戰一觸即發的壓抑感,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然而,在這肅殺軍陣的最前方,卻出現了一抹與戰場格格不入的、極盡華貴的身影。
慕容嫣并未端坐于安全的車鸞之內,而是親自騎乘著那匹神駿的雪白戰馬,立于全軍陣前!
這個舉動,無疑極大地鼓舞了士氣,也讓城上守軍將她的形貌看得一清二楚。
她依舊穿著那身黑金蘇錦棉質百鳥朝鳳睡裙——神鳳降世裙。
為了適應戰場環境,睡裙之外,罩著一件裁剪利落、便于騎乘的黑金色蘇錦騎射服式霞帔,霞帔之上以暗金線繡著簡潔的云紋。
而最外層,則披著那件華貴奪目、足以抵御戰場寒風的黑金貂皮披肩,披肩的絨毛在晨風中微微拂動。
即便是在這金戈鐵馬的陣前,神鳳降世裙的華美與獨特依舊震撼人心。
極致玄黑的蘇錦底料在清晨的陽光下,呈現出一種深不見底的色澤,仿佛能吸納所有的光線與聲音,織入的金色棉絨與真金線則反射出冷冽而威嚴的輝光,與她身后萬千將士的甲胄寒芒交相輝映。
睡裙之上,那只擎天巨鳳的圖案,在戰馬不安的踱步間,仿佛隨時欲破衣而出,帶著睥睨天下的霸氣與沙場的戾氣。
寬大輕盈的喇叭袖收束在騎射服袖口內,但她左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依舊在日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而最引人注目的,依舊是那長達五丈的蘇錦拖尾。
為了騎乘,大部分被小心挽起固定在馬鞍后,但仍有一大幅刻意地、甚至帶著宣告意味地凌亂垂落,拖曳在戰馬側后方的土地上,華貴無比的墨金色錦緞與冰冷粗糙、布滿車轍馬蹄印的泥地接觸,沾染了塵土,形成了極具沖擊力的對比。
這種凌亂,在此刻,是一種無視戰場污穢、彰顯絕對權威的姿態。
棉質的柔軟與睡裙的概念,早已被這身裝扮的主人所賦予的意義徹底超越。
林臻一身玄黑色明光鎧,騎著一匹烏騅馬,緊緊護衛在慕容嫣左側半個馬身的位置。
他目光如鷹隼,警惕地掃視著城墻上的每一個垛口,手中緊握長槊,全身肌肉緊繃,隨時準備應對任何突發情況。
他的存在,是慕容嫣膽敢親臨陣前最大的底氣。
慕容嫣勒住戰馬,抬起手,示意全軍肅靜。
霎時間,數萬人的軍陣鴉雀無聲,只有戰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她目光平靜地望向安州城頭,那里,守軍密密麻麻,刀弓在手,一張張臉上充滿了悲憤、恐懼與決絕。
她運起內力,清越而充滿威儀的聲音,清晰地傳遍了戰場每一個角落,也清晰地送上了城頭:“安州守軍聽著!朕乃大乾皇帝,慕容嫣!”
城頭上一陣騷動,無數目光聚焦于陣前那抹絕無僅有的墨金色身影上,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敬畏、仇恨、以及一絲難以置信。
“高句麗挑釁在先,屠我邊民,罪無可赦!朕興師問罪,乃天經地義!海州頑抗,自取滅亡,非朕不仁!”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然,朕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亦知爾等多為奉命行事。今日,朕親臨陣前,以帝王之名擔保——”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城頭,聲音提高:“——此刻放下兵器,開城投降者,朕,赦其死罪!可保全城百姓性命!若負隅頑抗,城破之日,雞犬不留!”
“帝王一諾,重于千金!爾等速決!”
她的條件,不可謂不寬厚。
在絕對的軍事優勢下,給出這樣的承諾,已是極大的“仁慈”。
許多大乾將領都認為,城內守軍或許會動搖。
然而,回應她的,并非猶豫或商討,而是一陣更加激烈的騷動后,一名守軍將領模樣的中年人,沖到垛口前,雙目赤紅,須發戟張,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道:
“慕容嫣!妖女!休要在此假仁假義!海州城數萬軍民的血還未干!你雙手沾滿血腥,也配談好生之德?!我等高句麗將士,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今日,定要與你血戰到底!就算死,也要扒下你這身妖異的鳳袍,讓你這不倫不類的睡裙暴露于天下人面前!為海州冤魂報仇雪恨!”
“報仇雪恨!”
“扒下她的鳳袍!”
“殺了妖女!”
城頭上,頓時響起一片悲憤無比的怒吼聲,聲浪震天,充滿了視死如歸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