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精突然覺得有些心酸,恍惚間想起了兩年前,在云碧城的那間別院里,楚喬醒來之后吃的第一餐飯,也是同樣平靜和清冷,同樣味同嚼蠟,舉杯停箸間都是哀莫大于心死的酸楚。
阿精眼眶發澀,酸酸地疼。他不明白,為什么那么多艱難的日子都挺過來了,那么多苦難和辛苦都熬過來了,卻要在目標達成的時候退縮卻步?為什么會走到今日這樣的局面?
可是他不敢問,只能像一個傻子一樣靜靜地站著。
“咳咳——”主位上的男人突然開始咳嗽,起初還很輕,可是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大,在空曠的大殿上回蕩著,有著那么深的疲憊的味道。
舞姬被嚇壞了,急忙掏出帕子遞過去,另一名舞姬雙手顫抖地倒著酒。
燕洵拿過帕子,捂著嘴咳,身體彎了下去,像是一只弓背的蝦。
一名舞姬突然“啊”的一聲叫起來。燕洵斜著眼睛轉過頭去,目光極盡冰冷。那名舞姬怯怯地縮著脖子,深深地垂下頭,再也不敢抬頭看他。
“陛下,您是不是受了風寒?屬下這就叫傳御醫。”
“不必。”燕洵的聲音帶著幾絲疲倦,可是仍是他一貫的樣子,冷清清的,連多余的一句話都不會多說。
“倒酒。”他淡淡地吩咐道。
另外一名離得稍遠的舞姬緊張地抬起頭,聲音幾乎都在顫抖,卻仍鼓起勇氣輕聲說道:“皇上受了風寒,還……還是不要喝酒了吧。”
燕洵微微側過頭來,眼神很是玩味地看著她,眸中帶著幾分寒意。
跪在地上的舞姬害怕地對她猛使眼色,生怕她的大膽會連累到自己。
那名舞姬被他盯得渾身發抖,卻還是大著膽子說道:“皇上,喝……喝酒傷身的。”
——“喝酒傷身的,而且也誤事,只有沒用的人才會借酒消愁。”
一串清脆的聲音突然回蕩在腦海里,燕洵微微一愣,思緒一時間飄了好遠好遠,沿著時光回溯上去,看到了江水那一頭潔白的浪花。他想了想,竟然緩緩地點了點頭,說道:“嗯,那你去沏茶來。”
舞姬今年不過十六七歲,開心地連忙點頭,蜜色的纖腰露在外面,像是一尾皮膚柔軟光滑的小魚,轉身就跑去了茶水間。
大殿上再一次沉寂下來,燕洵對著阿精淡淡說道:“你先下去吧。”
阿精微微踟躕,輕聲道:“陛下真的不用叫御醫過來看看嗎?”
“不用。”燕洵靜靜地搖了搖頭,神色很是平靜,好像什么也沒發生過一樣。
阿精的眼睛輕輕瞟過桌面上那封書信,幾個字躍入眼簾,他微微一驚,連忙彎下腰,輕聲道:“陛下早點休息。”
再沒有聲音傳來,阿精轉過身去,抬腳走在空曠冷寂的大殿上,兩旁的紗帳輕輕飄動,黑色的柱子上雕刻著五彩的祥瑞飛鳥,飛鳥的背上坐著兩名女子,一人衣衫飄飄,大腹便便,顯然是懷有身孕,另一人手持戰斧,眉眼凌厲,竟是燕北的雙神。
“皇上,喝點茶吧,呀!”身后突然傳來少女的驚呼聲,隱約帶著幾絲哭腔,“奴婢該死,把信弄濕了,奴婢該死。”
“沒事,”低沉的嗓音輕輕響起,“拿去扔了吧。”
……
住進了諸葛玥于賢陽的別院……監視不得,吃了大虧……阿精默想著那幾個偶然瞄到的字,森冷的味道從遙遠的賢陽傳來,一路飄進了燕北的朔方宮里。
沉重的殿門被內侍拉開,他緩緩走出去,夜色清冷安靜,燕北的百姓們今年已經失去了歡度佳節的心情,戰爭、賦稅、徭役、死亡、鮮血,幾乎彌漫了整座高原,烏先生和秀麗將軍的離去,更是讓這個鐵血的政權顯得更加冰冷。死亡麻痹了人們的神經,他們只能小心翼翼地生活著,并將曾經的那些期許和念頭,深深地壓抑下去。
阿精一直走到九重宮門外,才拿到自己的佩劍。
門前的地面有些血腥,幾具尸體隨意倒在一角宮門的側方,身上滿是槍痕,被亂槍捅了個稀巴爛。
皇宮侍衛們正在將另外兩具尸首抬上小車,對趕車的侍衛說道:“趕快拉走,待會兒天亮了大臣們就都來請安了。”
“怎么回事?”阿精問道。
“是大同的余孽。”一名出身于大同的士兵毫不避諱地說道,“已經是今晚的第二撥了,莊大人死后他們就越發猖獗了,明刀明槍的也敢往里沖。”
阿精緩緩皺起眉來,想必不是猖獗,而是一種絕望的自殺吧。大同有資歷的首領已被陛下殺了個精光,幾百年的老牌組織,這么多年都沒人能夠真正將他們消滅,沒想到竟然終結在自己的發源地了。
“小心防范著。”
“將軍放心吧。”
一名侍衛笑著說道:“我們當年可是楚大人親自調教的,有我們哥兒幾個在,一只蚊子也別想飛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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