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實在愿意種,我在別處在給他弄個五畝六畝的,種無藥無肥的笨稻,我們自己吃。
我來到村部。
按照晁婧給的規劃圖,把規劃圖上的幾十家農戶一個個的都標注了出來。
沒錯!
在慶泰村生活了這么多年,方圓十里之內,每一塊旱田地,每一塊水田,都是誰家的,我清清楚楚。
這并不算什么本事。
每一個常年生活在村子里的鄉親,基本都有這樣的本事。
無它,手熟爾。
就這一塊來說,也是無它,眼熟爾。
就這點破地,都來來回回走了一輩子了,別說知道了,就算是閉著眼睛,都能走幾個來來回……
特別像是我二叔這樣的,自他娶了媳婦兒,不再練他那無限循環風馳電掣掃堂腿以后,他帶著前進帽,春夏秋三季,那是常年都在地邊隴頭的阡陌間溜達……
別說誰家誰家地他知道,那塊地種的什么,漲勢如何,缺水還是缺肥,幾成苗,他心里頭全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甚至鐵口直斷,你這莊稼,到秋能有幾成收成,大差不差,非常準……
這還不算,據我二嬸說,我二叔已經不滿足于莊稼上的這點小成就,就莊稼這塊,他甚至已經開始研究天象和奇門遁甲了。
什么甲為陽木,乙為陰木。丙為陽火,丁為陰火。戊為陽土,己為陰土之類玄而又玄的東西……
然后配合天象,研究這塊地種什么能發……
我二嬸瞪他說他神叨了,我二叔瞪她說你娘們家家的懂個啥?
你說他神叨,你還別亂說。
我清清楚楚的記得有一年,還是兩千年左右的時候,那年我二叔神叨叨的跟犯了病似的,決意把家里幾坰地全都種紅小豆。
紅小豆是個低產的玩意兒,盡管我們東北是1000平的大畝,但是一畝地頂多也就五百斤左右的樣子。
我二嬸因為要種苞米和辣椒,跟他好是干了一仗……
結果拗不過我二叔。
兩坰多地,就那么種了紅小豆……
結果那一年,紅小豆也不知道為了什么,價格暴漲,秋天到了,收紅小豆一天一個價,一天一個價。
高的嚇人。
我二叔終于按捺不住,在紅小豆八塊錢一斤的時候,系數出手。
結果到后期,直接竄到了十塊錢一斤。
把我二叔氣的直拍大腿……
可是盡管如此,那一年,我二叔著實是揚眉吐氣了一回……
那可還是兩千年的時候,他兩坰多地,楞是賣出了小十萬塊錢,成了當年慶泰村的頭子,當年秋末,就開回來一臺幾萬塊錢的拖拉機……
現在那臺拖拉機還丟在后院園子里,成了黑漆漆的一堆銹跡斑斑的廢鐵,也不舍得賣。
那一年,我感覺我二叔又找回了當年當武林盟主的感覺……
時過境遷這么多年,其實,他還是那個好面兒,且不肯服輸的倔強少年。
其實,不止我二叔。
哪個中年,還不是曾經的倔強意氣少年?
倔強,是深植與每個市井小民內心深處的不可祛除的疤痕。
所以,人們才說,窮山惡水出刁民!
不是他們刁,是他們雖然擁有漫長的歲月和暢游五湖四海的壯志雄心,但是,卻只能無奈的囿于這田間地頭的方寸之間以棲身養命,他們的內心,除了可以擁有倔強,你還能指望他們有什么?
人,是環境的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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