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夏提猛地漲紅臉,他嘴里“嗬嗬”地喘粗氣,竟一下子站不住了,雙腳似泡了水的面條怎么也支棱不起來,身邊的細碎討論聲,讓他臉面全無。
這個不爭氣的小子!臨走前不是說要去城里闖蕩,怎么灰溜溜的回來了,還成了“小偷”!
“主任,要不然咱們先回去,把人找到好好問個清楚。”同一個辦公室的村委干部小袁說道,這件事傳出去傷名聲,都是村里人,能私底下解決了就盡快解決。
努爾夏提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倒是極其贊同這個主意,可周圍站了一圈的村民,他要是當著眾人的面袒護自家小舅子,豈不是落人口舌。
他張了張嘴,拒絕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
到底是一個家里出來的人,他要是不出手相助,多寒人心。
小袁沒等到回應,一時猜不準領導在想些什么。
“這人你們認識嗎?”施工隊的隊長問道,他覺得疑惑,將才還鬧得不可開交的村民怎么像是打了閉嘴針一樣安靜。他擠開其他人,指著電腦屏幕上的人影繼續說道:“袁書記,你看,雖然監控上有灰再加上是晚上像素不是特別清晰,但這個嫌疑人的體貌特征還是很明顯,他的左小腿走路的時候微跛,而且我們堆在街邊這么多袋磚瓦和沙石,他一個人是太不走的,肯定有交通工具,咱們好好查,肯定能找出來到底是誰。”
不行,不能讓人繼續查下去,現在屏幕上的人只是和他小舅子身姿很像,可若是真找到了人,那時才真正叫他丟盡了臉面,到時候他這個村主任還怎么任職,村里人還會像以前一樣信服他么?!努爾夏提想明白過后,身上失去的力氣全數恢復。
他攥緊拳頭,“阿勒屯里沒這號人,看著陌生的人,估計是從其他村落流竄過來的,流動人口多了,要是查的話恐怕很難。”
“不是你們村里人的話,那就更得報警了。”施工隊很信任村主任的話,畢竟努爾夏提在村里土生土長,村里人他都清楚。“這樣吧,我待會兒再清點一下丟失的東西,報警處理,讓警方去調查。”
努爾夏提一下子站直身子,阻攔道:“不可,我看還是交給我們村子自己處理吧,這件小事就不麻煩民警了,臨近過節,他們的任務也很多,咱們丟失的財物不多,就不給他們增添麻煩。”
施工隊隊長“啊”了聲,正欲再多嘴幾句,被袁松書記抬手攔下。
“就按村主任的話辦吧,你先回去清點丟失的東西,到時候把單子交給他,沒準兒東西都能給你找回來。”
努爾夏提聞,抬眼看去,正好看到袁松頗有深意的雙眼,這人心里什么都清楚,不當眾揭穿他,完全是看在同事份上給他一個臺階下。
再則說了,努爾夏提只要一日是阿勒屯的村主任,他的身上就擔負著政府的顏面,不能隨意抹黑。
圍觀的村民都先回家,臨走前,袁松對努爾夏提叮囑道:“這件事早些處理。”旁的話,他沒有多說,兩人心知肚明。
等人都走后,小袁才從店鋪里鉆出來,他賣好地使了個眼神,監控里的視頻都刪掉了,應該沒人知道會是村主任小舅子做出的丟臉事情。
努爾夏提將手背在身后,邊走邊嘆氣,“家門不幸啊……”
“你憑什么冤枉人!”家中,關上房門,桌邊坐著一個剛滿二十的青年,他穿著灰色汗衫,一下子將杯子砸在桌子上,里邊的茶水灑的到處都是。
努爾夏提知道此事越早處理越好,所以連辦公室都沒去,直接回了家,他那不爭氣的小舅子果然還在家里,忙活了一晚上沒睡覺,就連澡也沒來得及洗。
“下次反駁的時候也該學聰明點,衣服上還沾著那么多灰塵,昨晚你不是去偷沙石的,還能去工地上打灰?”努爾夏提怒不可遏,他一輩子就圖個臉皮,偏偏家里人都不爭氣,小舅子還年輕,本來想送他出省讀大學的,卻是個木魚腦袋,高考成績爛的連專科都讀不了,索性就讓他出社會打工。
“我昨晚上跑了長途,還沒來得及洗澡,又不是像你說的去偷東西了。”小舅子依舊不承認罪行。
努爾夏提的妻子尚且不知道發生什么事,拉著丈夫胳膊,勸他一把年紀了,還是少發點脾氣。
“都說‘慈母多敗兒’,做姐姐的太仁慈也是個罪,現在管管他還來得及,再不管教,等以后就只能交給國家來管了。”努爾夏提知道妻子一家人好不容易盼來一個兒子,教育上自然嬌慣了些,可這并不是小舅子犯罪的理由。
他指著小舅子鼻頭罵道:“你是自己承認,還是我拉著你去查店鋪監控。”
沒料到昨晚上的一切都被攝像頭拍下來,小舅子的臉色倏然間變得青白,為自己辯解的聲音低了許多,猶猶豫豫地承認了昨晚把街邊看到的那些袋裝磚瓦和沙石都搬走了。
“家里是缺你糧食吃了,還是少你錢花了!”他姐姐明白事情起始之后,立馬抬起大掌在他背上狠狠扇了幾下,恨鐵不成鋼道:“你這樣做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你姐夫的感受,以前為了你,村里有什么賺錢的活兒他都厚著臉皮交給你來做,現在鬧出了這件事,你讓村里人怎么想他!”
“沒有這么嚴重啦。”小舅子一點兒沒意識到錯誤,挨打的時候往后躲,姐夫是村主任,他在這阿勒屯就是能橫著走,只要不出村,他犯下再混蛋的事兒都有人兜底。
姐姐被他的態度刺痛心,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她悔恨自小的時候沒有好好管教弟弟,讓他長大了變成一個不知廉恥的人,可她狠不下心來怪罪他。
見疼愛自己的姐姐悲痛哭泣,小舅子收起臉上頑劣的笑,他小心窺著姐夫的神色,估摸著再挨頓罵就能解決了。“別生氣了,我這也是為了家里好,等以后我賺錢了,就帶著姐姐和姐夫去北京參觀故宮,我像小時候一樣騎自行車載著姐姐環游天安門。”
他摟著姐姐的肩膀,撒嬌地將臉貼著她。
以往這招總是好使的,可誰知姐姐竟然硬著心腸把他的手指掰開,盯著一張被哭花的臉對丈夫說道:“偷東西不是小事情,村里這幾個月安裝了很多監控,應該都拍得一清二楚,我知道你要是不處理好這件事,肯定以后會被人戳脊梁的,你把他帶出去交給警察吧。”
小舅子烏爾曼愣住,他沒有想到姐姐會這么狠心,登時火氣上頭,眼淚卻在眼眶里悠悠轉,話趕話道:“好,要是你覺得我犯錯了,那你就讓警察來抓我。”
旁邊的努爾夏提連連嘆氣,不爭氣啊,不爭氣……交給警方處理是萬萬不可能的,他從一開始就沒有這個想法,說實話,村里人看見監控的那一瞬間,恐怕全都清楚是他家出了個孽障,卻都保持沉默,就是給這個混小子一個機會。
兩個歲數相差了三十來歲的姐弟倆說不了幾句狠話,都找了個地兒坐著哭。
“別哭了。”努爾夏提一顆心都被哭煩了,出了事就得解決,他急需知道那些贓物都在哪里藏著,“東西都放在哪里的?”找到東西之后,就尋個人少的空檔原物歸還,等以后再找機會好好教訓這個混小子。
小舅子烏爾曼道:“老瞎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