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獄,歷來是讓人生厭的字眼,這兩個字首先讓人想到的就是暗無天日永無休止的折磨,之后就是那些貪婪而面目可憎的獄卒。無論從前你的身份如何高貴,到了這里依然要低下不可一世的頭。否則這些獄卒有上百種方法讓你無聲無息的死去卻不受追究。
當然了,并非沒有方法可以在這里依然活的逍遙快活,只要你肯出錢就沒什么是不可能的,有錢能使鬼推磨在這里體現的尤其明顯。連鬼神都無法拒絕的誘惑又豈是這些血肉之軀的獄卒能夠抵抗的。漢周勃曾感慨的說:“吾嘗將百萬軍,安知獄吏之貴也!”
從被抓進大牢,裴海就已有了死的覺悟。此刻他再不明白為什么就真是傻子了。也因此他更加清楚自己絕對是有來無回了,既然龐庸已經撕破臉皮,那么即使知道了是錯的,也會因為擔心自己懷恨在心而置于死地,消除后患的。
可是進來之后的一系列經歷又讓他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住在通風良好的房間,一日三餐有專人供應,甚至比自己在家里吃的還要好,對待一個要死的人需要這么精心照料么?
連續幾天之后,終于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裴海叫住了剛收拾完碗筷想要出去的獄卒:“這位大哥,為什么我會有這么好的待遇,龐大人吩咐的么?”
獄卒橫了他一眼道:“你還真能想象啊,他根本就沒打算讓你再出去,用的著這么麻煩么?”這么一說,裴海也覺得自己想的太天真了,臉上一紅又問:“那這么好的待遇是為了什么呢?是我家人的囑托么?”
“你想的美了,你還有什么家人呢?早被充做家奴了。”獄卒冷冷哼了一聲,見裴海面如死灰,一付痛不欲生的樣子擔心他會尋了短見,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你也別絕望,很快就會有轉機了,家人團聚也不是不可能的。”說完也不等裴海問什么,徑自走了出去。
在長沙自己根本就沒什么親舊,誰會幫自己說話呢?可是看聽獄卒的語氣并不像是在說謊,難道真的有人救自己么?那么會是誰呢?想著想著裴海更加的茫然了。
一晃進來已經將近半月,記得好象又是十五了。每當月圓之夜,母親總會因為思念父親而顯得特別悲傷,所以自己和妹妹總是會陪著她,現在她怎么樣了,能經受住這種巨大的打擊么?堂堂的宰相之子,身陷囹圄,母親妹子淪為奴仆,越想越恨,義憤填膺,裴海感覺自己喘不上氣來,苦悶欲狂。
可是該恨誰呢?恨趙憶叢么,不是他父親就不會失敗被殺,一家老小也不會淪落到這種田地。更恨龐庸如此的昏庸無能,輕信別人的挑撥。可是最恨的卻是自己,為什么如此的無能,既不能幫助父親更不能替他復仇,反而把好好一個家也搞散了。舉頭撞墻蓬蓬做響,額頭血流如注卻沒有痛楚。枉自己心比天高,在趙憶叢面前卻束手束腳連正面較量的機會都沒有。
正自怨自艾之時,牢門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接著一行人停在了牢門前。是龐庸的一個重要幕僚丁牧,此人是個還有些正直感的文人,也許會幫自己說些好話吧,想到這里絕望的心泛起一絲希望。
見到這種場景似乎有些尷尬,特別是看到裴海期待的目光更覺得有點羞愧,丁牧躲開他的目光忙叫人幫他止血包扎。“裴將軍受委屈了。”丁牧聲音又低了不少:“只是人可畏呀,龐大人這樣做也是沒有辦法的。”
聽到前半句,裴海激動的差點沒哭出來,看來還是有人知道自己的冤屈啊。可是下一句話卻把他剛興起的那點生機重回了谷底。悶了半晌裴海道:“也就是說龐庸知道這事其實是別人挑撥的了。”
“是地,龐大人也考慮到這種可能性了。”丁牧自己也覺得有些難以啟齒:“可是畢竟還不能確定,大人也怕你真的要造反,那樣還真沒人能治住你。”停了一下又道:“再說你現在聲名在外已經超過了大人,這....。”說到這里自己也覺得理屈,再也說不下去了。
“知道了。”裴海恨恨的接了下去:“也就是說因為我聲名在外,大人覺得有些控制不住我了,所以趁機把我這個威脅除去。就是沒有這些流,他也會容不下我的,只是時間的早與遲罷了,對吧?”說罷嘲諷的看著丁牧,心里實在氣極。
“基本上就是這么回事吧。”丁牧尷尬的又說:“這也是匹夫無罪而懷壁其罪吧,錯就錯在裴將軍你表現的太出色了。”
不,裴海打斷了他:“不是錯在我表現的出色,而是所投非人呢,今日落到如此地步全是我自己有眼無珠啊。”頓了一下問道:“再說這些已經毫無意義,丁先生到這里來應該是有事要辦,總不會是特意來看我的吧。”
丁牧猶豫了半天,一咬牙從懷里拿出一張紙遞給他,說道:“這是大人替你寫的認罪書,你在上面簽字畫押吧。”想了想又解釋道:“其實你是否簽字根本不會影響結局,反而會多受皮肉之苦。大人也不過是為了安撫那些敬佩大人的草民罷了。”
隨便掃了一眼狀子,也不過就是自己想圖謀造反之類的字句而已,裴海嘲諷道:“這是標準的既想當*又想立牌坊啊。也罷,我就滿足了你們吧。”咬破手指在上面狠狠摁了下去。
遞還給他忍不住說道:“我不過是先走一步罷了,你們如此自毀根基遲早要受到懲罰,我在九泉之下等著你們。”丁牧也不爭辯,低頭走了,聽見他在小生囑咐獄卒好生對待。
突然就想起了屈原,此刻裴海徹底明白了他沉江自盡時那種絕望,古往今來混淆黑白,含冤莫辯的人還少么?自己自詡博學卻沒有識人之明真是瞎了眼呢?一時間自責與憤懣充斥心田,裴海如發了失心瘋一樣狂笑起來。
只是這笑聲很快就被幾聲更尖銳的慘叫打斷了。發生了什么事?裴海不由止住笑聲向外望去。順著狹窄的通道,一行四五個人走了過來,領頭的正是經常照看自己的獄卒。他身后一個人手上的刀還在滴血,不問可知剛才那幾聲慘叫是怎么回事了。
難道獄卒所說的會來救自己的就是這幾個人么?怎么連一個也不認識。看這幾個人神色從容淡定,顯得胸有成竹,最后目光停留在一個淵停岳峙,隨便一站就有一種大將氣度的人身上,無疑他就是首領。
不等他說話,那人微笑著先說道:“想不到不久前還威風八面的裴將軍突然之間就淪為階下之囚了,人生的際遇還真是難預料啊,還記得我這個故人么?”他的神情非常平靜,并沒一絲嘲諷之意,反而明顯的有些惋惜。
聽他說到故人,再聯系他前面的話,裴海驀的想起一個人來。那人似乎已經猜到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眼睛一亮,點頭道:“在下徐之誥,想來裴兄已經猜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