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淡,太陽將落未落,大片的霞光將半邊天空都染紅了。
身材消瘦,脊背挺直的溫教授站在自己那不算屋子的屋門口,雙手背負在身后,微微抬頭看向天際,身后是“哞哞”的牛叫聲。
看著記憶中那道熟悉的身影,林彥武拿著酒的右手不由更加用力,感覺一股暖流開始在心中激蕩,或許是傍晚的霞光太過刺眼,他的鼻腔有些酸澀。
“溫叔!”
林彥武順著廟底下那條土路往戲臺方向走,只感覺平日不用兩分鐘的路程今日竟格外的漫長。
溫教授是六年前被發配到這兒的老右,住在戲臺邊上兩間爛屋子改造的牛棚里,白天要勞動,晚上還要打掃牛棚。
村子里的大人小孩都對他避如蛇蝎,最難過的那兩年,是林彥武偷偷拿家里的吃的接濟才讓他保住了一條命。
后來,各方面的政策沒有那么嚴格了,溫教授就開始教林彥武認字、讀書,給他講各種各樣的歷史故事。
溫教授聽到聲音,扭頭看向林彥武,臉上露出笑容來:
“彥武,你來了?”
林彥武聽著這溫和低沉的聲音,感覺眼前恍惚了一下。
溫教授五十來歲的年紀,兩鬢斑白,生的國字臉,劍眉星目,渾身上下帶著一股儒雅的氣質,是最符合這個年代審美的長相。
這些年的經歷在他的臉上刻了不少痕跡,但是一雙眼睛卻因為飽經風霜而更加清明透亮。
“嗯。”
林彥武沉沉的應了一聲,只感覺內心突然被一股巨大喜悅填滿。
上一世,溫教授應該在明年年底被接回城,去了省城大學任外語教授,兢兢業業工作十五年之后與世長辭。
當時學校辦了個非常隆重的追悼會,但是林彥武自覺辜負溫教授對他的期望,所以并沒有去,只是事后在溫教授的墓前跪了三天。
溫教授轉過頭看見神色復雜的林彥武,以為是和郝佳離婚了,心里頭難受,便笑道:
“彥武,咱爺倆兒好好喝兩盅,你也好好哭一哭,我老頭子不笑話你。”
說著話,就招呼林彥武坐在屋門口的小馬扎上,他自己則進了住的牛棚里拿出一個破口的粗瓷碗,一個掉漆的搪瓷缸子,擺在馬扎前的大石頭上。
前世,溫教授介紹林彥武去圖書館當翻譯之后,林彥武一直頹廢沮喪,很少去看溫教授。當聽到溫教授的死訊之后,鋪天蓋地的愧疚和悔恨瞬間將他淹沒。
如今,再次見到五十歲的溫教授,林彥武內心有說不出的慶幸,感恩。
溫教授見林彥武低著頭不說話,兩只手緊緊握拳,臉頰還在微微顫抖,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從林彥武手里接著那瓶二鍋頭,打開倒上,舉起自己的搪瓷缸子:
“彥武,畢竟我沒離過婚,所以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你,喝酒吧。”
林彥武哭笑不得,端起那個破了邊的粗瓷碗跟溫教授的搪瓷缸子碰了碰:
“溫叔,你這話還不如不說呢!”
溫教授哈哈一笑,端著搪瓷缸子一飲而盡。
林彥武也把自己的酒喝了,從褲兜掏出兩把帶殼的花生放在大石頭上:
“溫叔,下酒菜沒有,就拿花生湊合湊合。”
溫教授也不客氣,抓了幾顆花生,一邊剝了殼往嘴里送,一邊開口安慰:
“彥武,你還年輕,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盡早地從一段不合適的婚姻里脫離出來,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