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天像一只無形的大手覆蓋下來,澀雪零落,氣溫又降了些許。
謝國公府人頭攢動,個個伸著腦袋順著清掃干凈的曲徑張望。
謝老夫人于院落深處拄著鳩杖,臉色煞白。
在兩個女使的攙扶下,她顫顫巍巍走進前院的視線。
“顧督主有話不妨直說,老身不明白你這是何意?”
暗灰的瞳孔閃過精明,她暗自冷笑。
教訓自家孫輩還有被定罪的道理?
她倒是要看看,今日是她有理,還是這閹人更會胡攪蠻纏!
顧危面色凝重,繞著謝南梔環視一圈。
發髻散落,額頭纏繞的白色紗布雜亂無章,還有點點滲紅的跡象。
慘白的小臉襯得寬厚的掌印和破裂的嘴角尤為駭人。
柔荑般的纖纖玉手皮肉外翻藏著泥垢。
卿塵脫俗的淺色衣衫染了塵灰已無光澤......
折扇一下一下點在男人手掌心,他沉著語調,不急不徐:“本督將人送來也才半個時辰不到,竟又多了一身傷。”
“你們謝國公府,是有什么虐待的特殊癖好不成?”
進展至此,眾人這才將謝南梔全身打量了個遍。
好端端的國公府嫡女怎么一副小乞丐的樣子?
有人混在人群里悄悄問:“真是稀奇,顧督主怎么有心思給一個小女娘出頭?”
另一人答復:“這你還看不出,肯定是他倆廝混到一起了,否則,他一個大奸佞哪有那么好心。”
“可他身子不是?”
“噓!快別說了。”
兩人的交談在一片嘰嘰喳喳的低語里不算清晰。
顧危聽見沒有生氣,反而一笑置之。
“巧了,本督這輩子沒做過什么好事,偏就這一次,從謝國公手上救下個將死的小女娘。”
雪礫換上陰鷙男人的氣質,安安靜靜停在他細長濃密的睫毛。
“你們都說本督喪盡天良,殺人不眨眼,可近日,依本督看,你們謝國公府還是更勝一籌。嫡親的女兒都能折磨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你們還有什么做不出的?”
謝淮怒發沖冠,徹底惱怒。
前幾日糾纏他的家事,他暫且賣個薄面,可今日府上邀來的幾乎是整個盛京的權貴。由著這廝踩到他的臉上,往后他的顏面何存?
他走到顧危面前,頂著高強的氣壓齜牙咧嘴。
“你休要血口噴人!”
“我盡心盡力將謝南梔養大,沒有將她教育好是我的錯,可顧督主著實不該仗著權威插手我的家事!”
“她犯了何錯,該怎么罰,是我這個做父親的說了算,顧督主不分青紅皂白就將她帶回自己府上,不顧我們做父母的心情,你與那道德敗壞的人伢子又有何異?”
當今世道,女子的清譽比之性命似乎更為重要。
深閨嬌養的女娘被一介閹人帶回府上,之間種種令人浮想聯翩。
謝淮心思深沉,雖說曾是個武將,但嘴上功夫也頗為了得。
僅憑寥寥數句,不僅將自己輕而易舉地摘出,還讓世人的目光聚在顧危的囂張跋扈與謝南梔的清白之上。
好一個一石二鳥!
小女娘定了定神思,她清楚父親的話是將她往絕境上逼。
自今日起,她的名聲算是毀了一半。
“顧督主沒有血口噴人。”
清清涼涼的女音縈繞上男人的怒意,劍拔弩張的氛圍消散了稍許。
大家偏過頭,渴望她的下一份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