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燦欠身道:“我國國主自知得罪大雍,如今兵臨城下,焉能不恐懼,但是我蜀國一日沒有淪陷,身為蜀民,不敢有辱國體。若是大雍恕罪,允許我蜀國稱臣納貢,則燦雖狂妄,焉敢不敬上國重臣。”
一個年輕謀士,相貌平常,卻是鷹鼻深目,冷冷道:“蜀國如今朝不保夕,葭萌關旦日即下,不知蜀國拿什么求和,我國即可全勝,又何必留爾等殘生。”
楊燦昂然道:“現在蜀國雖然大敗,但是葭萌關和巴郡仍然在掌握當中,未必沒有茍安的可能,若是貴國執意要滅亡我蜀國,我國主寧可將蜀中全部送給南楚,到時南楚既得蜀中沃土,又據有荊襄,即使以大雍之強,從此也只能坐視南楚壯大,若是肯罷兵休戰,我蜀國不僅向大雍稱臣,而且葭萌關外東川之地也不敢索回。我主深恨南楚國主背盟負義,今后若是懷恨,只會向南楚報復,大雍得我半壁江山,又可坐視我蜀國和南楚相互仇殺,豈不快哉?”
眾人都聽得沉吟不語,連日來攻打葭萌關不克,令他們也多多少少生出撤軍的想法,只是戰略已定,不能修改,所以人的目光都落在雍王李贄的身上。
李贄微微一笑,問道:“不知蜀中人物如何?”
楊燦朗朗道:“我蜀中人物鼎盛,文有蕭何之才,武有霸王之勇,謀有良平之智,我蜀中俊杰,皆是忠義之士,燦雖不才,敢效田橫壯士,或有燦未知者,愿效聶政荊卿之行。”
李贄眼中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寒光,繼續問道:“現在蜀王駕下,如君者幾人?”
楊燦道:“文武全才,智勇兼備之人,數以百計,如在下者,車載斗量。”
李贄問道:“既然如此,貴使身居何職?”
楊燦答道:“國主治下,物富民豐,我等野人,歸于田園,朝夕享樂。”
李贄淡淡一笑,道:“貴使遠來,必然疲憊,請暫回關,若是有所答復,必然遣使相告。”
楊燦再拜告辭,出帳不遠,一個白衫儒士,細眉長目,氣度風liu,悄然出帳,問道:“楊先生蜀中狂士,為何先倨后恭?”
楊燦答道:“先前倨傲,為的是不屈心志,后來恭敬,為的是我蜀國社稷。”
白衫儒士默然,道:“在下大雍宣松,字常青,日后若有托付,可以送一紙書信與在下,只要不干系國家大事,常青必會盡力。”
楊燦謝過,自經葭萌關返回成都復命。
之后半月,雍軍不再攻城,葭萌關壓力頓減。
未幾,消息被南楚密探千里加急送到德親王趙玨手中,趙玨憤然,他這段時間不大好過,雒城久攻不下,龍步不愧是蜀中大將,常常趁著南楚軍勢變化的時候出城作戰,常常讓南楚不得不敗退,而魏賢擅長截寨,三日一小截,五日一大截,讓南楚軍睡不安枕,龍步、魏賢兩人交相呼應,南楚軍隊一月來沒有寸進,后方糧道常常受到潰散的蜀軍的侵擾,趙玨一時之間束手無策,正在煩惱的時候,又得到了這個驚人的壞消息,如果蜀國和大雍真的媾和,那么真是南楚的末日到了,這時他想起了江哲。這個年輕的狀元個性實在有些古怪,雖然趙玨迫使江哲從軍,在江哲因為戰場受驚而重病期間又不大過問,但是這倒不能怪趙玨,前者,趙玨認為江哲乃是南楚的臣子,既然有才能怎能不報效國家,后者,趙玨卻是因為當時軍務太忙,忙于行軍作戰,連克城池,豈是易事。而江哲病愈之后對軍務十分冷淡,趙玨一來是覺得江哲大病初愈未免懈怠,二來,他也察覺到心腹幕僚容淵對江哲的排斥,因為不想破壞和容淵的賓主關系,畢竟容淵軍略上十分精通,是他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所以相比之下,對江哲不免有些淡然。兩方面原因,讓趙玨和江哲越來越疏遠。可是到了今日,趙玨再次感覺到江哲的重要,江哲遠勝眾人的,不僅僅在于分析情報處理公文的能力,而更在于江哲對戰略上的遠見卓識,從攻打巴郡一戰看來,江哲善于事先規劃好作戰的目的,并且能夠從浩如煙海的情報中找到突破口,雖然實施上需要有謹慎細密的人來作,但是已經是難得非常。現在趙玨遇到決策上的疑難,他終于再次想起江哲,只是容淵又怎么辦呢?
正在趙玨煩惱的時候,容淵前來拜見,一見到趙玨就雙膝跪倒,口稱請罪。趙玨愕然,連忙扶起容淵,問道:“容先生為何如此大禮?”
容淵慚愧地道:“屬下心胸狹窄,排斥賢能,罪在不赦,近日來,屬下每每想起如何破敵,總是想不出有效的方法,若是江狀元在此,必然能夠抽絲撥繭,訂下大計,王爺請偕同屬下前去,讓屬下當面向狀元請罪,戮力同心,以破雒城。”
趙玨大喜道:“先生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趙玨也有錯,疏忽名士,我們兩人一起去見江哲,必然能夠得到諒解,好請江狀元定計,破此僵局。”說著將手中的情報遞給容淵,容淵一看,面色如土,他自然知道現在局勢的兇險,如果蜀國真的向大雍稱臣,那么一旦蜀國恢復元氣,必然會以南楚為報復對象。想到這里,他連忙催著趙玨一起去找江哲。
此刻的我還沉浸在舒適的客居生活,知道田素英也會武技之后,王海監軍立刻同意把田素英和田氏歸還給我,他們一家團圓,自然喜樂,只是田素英對我還是不冷不熱,畢竟我是南楚高官,又是出謀劃策讓她的父親敗亡的罪魁禍首。我還不知道南楚的天空上已經壓了一片黑云。
就在我寫下一首剛做的詩文的時候,門外有人問道:“江大人在嗎?”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