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數日的陰霾終于散去,天空被雨水洗刷得澄澈如碧,幾縷淡金色的霞光穿透薄云,溫柔地灑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也照亮了岸邊兩張寫滿焦慮與憔悴的臉龐。
師九冬正紅著眼往江底張望,手指死死攥著師青陽的衣角,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
那雙總是盛滿笑意的杏眼里,此刻只剩下深不見底的恐懼和茫然,眼巴巴地望著平靜得有些詭異的湖面,每一次水波的蕩漾都讓她心臟揪緊。
師青陽的狀態更為糟糕,眼窩深陷,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燃盡的炭火,死死盯著湖心。
師明川失蹤的這一個月,他一直在尋找,很少合眼,此刻他身上的衣袍多處撕裂,沾滿泥濘和干涸的血跡,手臂上甚至有幾道傷痕,那是之前在鏡花城留下。
師青陽揉了揉師九冬的腦袋,動作間滿是安撫的意味,但自己卻像是像一根繃緊到極限的弓弦,隨時可能會斷裂。
“二哥,三哥他會不會出事?”師九冬的聲音帶著哭腔,細弱蚊蚋,仿佛怕驚擾了什么。
兩人旁邊的草地上,躺著一具失去了魂魄、如同沉睡般躺在草地上的年輕軀體,那正是師青陽從黑棺中搶出的弟弟師明川的肉身。
他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只有鼻翼間一絲若有似無的氣息,證明這具軀殼尚未徹底冰冷。
師青陽沒有回答,只是將師九冬的手攥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的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壓制那股幾乎要將他吞噬的絕望上。
李小樓趕緊安慰道:“九冬師妹,你放心,你三哥一定會沒事的。”
這個平日里總是帶著爽朗笑容的姑娘,聲音難得低沉而穩定,像一塊投入洶涌波濤中的磐石,帶著奇異的安撫力量:“看著我。”
師九冬茫然地抬起淚眼,視線模糊地看著李小樓近在咫尺的臉。
“你信不信我小師姐?”李小樓直視著她的眼睛,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鄭重,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不容置疑。
師九冬下意識地點點頭,嘴唇翕動,卻發不出聲音,她出生的時候,劍尊早就隕落于魘怪之亂,從小到大,她雖然崇拜劍尊,但從小到大,只是聽說關于她的事。
提到烏竹眠,李小樓的語氣里自然而然地帶上了信任:“只要是我小師姐答應的事情,她就一定能做到!她說會救你三哥,就一定會救!”
師九冬怔怔地看著李小樓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聽著她斬釘截鐵的保證,仿佛在她黑暗的世界里點燃了一簇微弱卻無比堅韌的火焰。
師青陽仿佛感受到了妹妹的目光,他布滿血絲的雙眼從湖面收回,極其短暫地掃了李小樓和師九冬一眼,他沒有說話,但眼神里卻有著對強大力量的默認。
他微微點了一下頭,動作微不可查,卻重逾千鈞,這個動作,比任何語都更有力地支撐了李小樓的話語。
就在這時,“嘩啦”一聲響,平靜的湖心驟然破開。
兩道身影攜著一團柔和的、令人心安的白色光暈,如同破開水面的皎月,輕盈地落在了岸邊的青草地上,正是烏竹眠和謝卓光,他們身上纖塵不染,仿佛并非自那污濁的水底歸來,而是踏月而至。
師九冬立刻大喊一聲:“劍尊大人!謝盟主!”
謝琢光手掌輕托,那團承載著師明川魂魄的溫潤光球,如同歸巢的倦鳥,緩緩飄向師明川昏迷的身體,光球無聲地融入了他的眉心。
剎那間,一股蓬勃的生機如同沉寂的火山驟然蘇醒,以那具軀體為中心猛然擴散開來。
“唔……”
一聲微弱卻清晰無比的吸氣聲從師明川的口中發出,他緊閉的眼睫劇烈地顫動起來,如同破繭的蝶翼,那張蒼白如紙的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泛起血色。
他的胸口開始有力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逐漸蓬勃的生機。
“三哥!!!”
師九冬的尖叫聲中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瞬間撕裂了清晨的寂靜。
她掙開師青陽的手,跌跌撞撞地撲到師明川身邊,淚水如同斷線的珍珠,大顆大顆地砸落在兄長漸漸溫熱的胸膛上:“三哥!三哥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九冬啊!”
師青陽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看著弟弟的睫毛顫動,熟悉的眉眼在晨光中逐漸恢復生氣……
巨大的狂喜如同滔天巨浪,瞬間沖垮了他的強行鎮定,他雙腿一軟,踉蹌著跪倒在了師明川身旁。
師明川的眼皮掙扎了幾下,終于緩緩睜開。
他還有些搞不清楚情況,眼神渙散而迷茫,仿佛剛剛從一個極其漫長而黑暗的噩夢中艱難掙脫。
師明川晃了晃腦袋,視線逐漸聚焦,映入眼簾的是哭得梨花帶雨的師九冬和臉上寫滿劫后余生的師青陽,他瞳孔猛地一縮:“二哥?九……冬?”
他的聲音沙啞干澀,帶著初醒的虛弱和難以置信。
巨大的情感沖擊讓師明川幾乎無法思考,只是本能地抬起還有些無力的手,緊緊握住了小妹的手,另一只手則用力地、死死地攥住了二哥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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