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無憾吸了口氣,笑道:“小師妹,那時候兩軍交戰,師父是乾國將軍,他和孤獨天宇互相為敵人,殺他是應該的。這無關于人品如何。”
“你知道這件事后,便決定要殺了師父為你父親報仇?”
“不,我一開始就知道。”曹無憾說,“我娘生我的時候難產,即將被敵軍捉到的時候,是師父放了我們,并把我們安頓到滂沱山。我出生后的每一天,我娘都會在我耳邊說所有的仇人的名字。”
“師父知道你是仇人之子,還留你為徒?”
“是的。”曹無憾說,“師父對殺了我父親的事情并沒有后悔,畢竟各為其主。他只是覺得對不起我和我娘。大乾滅了大周立國后,師父沒有留在朝廷封王,而是來到了滂沱山,潛心研究他真正喜歡的醫術。”
“既然你也知道師父當年是各為其主,你還要報仇?”
“小師妹,師父是自愿的。”曹無憾說,“師父自知壽數無多,他早就想為你治療經脈的暗傷。這是一個機會。”
“治療我的傷,一定要這樣嗎?”
“是的。”
“好,就算如此。為什么你的學醫天賦不比我差,你自己卻不肯學銀針術?”
“因為師父說過,學了完整銀針術的人,不能殺人,只能救人。”
“什么?”向云疏怔住。
“會真氣逆行,經脈爆裂。而我,做不到不殺人。”曹無憾說,“所以真相是,師父不愿意教我完整的銀針術,不是我不愿意學。”
向云疏張了張嘴:“我殺人會死?”
“也許。”曹無憾說,“師父是這么說的,但到底怎么樣,無人得知。”他看了眼向云疏,笑道,“小師妹生性純良,不會殺人。所以師父從不擔心這一點。”
向云疏干巴巴的咧了咧嘴,卻笑不出來:“大師兄,你在謀劃些什么?你是要打算造反嗎?”
“是的。”曹無憾眼眸溫和明亮,就這么坦然的承認了。
向云疏禁不住苦笑:“如今天下剛剛安穩下來,大師兄你真的想看到戰亂再起,百姓遭殃嗎?”
“我的目標只有皇室,無關百姓。”
“可是打仗怎么可能不影響到百姓?”
“我可以的。”曹無憾溫和說,“我會嚴格管理我的軍隊,不會騷擾百姓,不會搶掠,更不會拉壯丁。”
“可是……真正殺害你父親的兇手,都已經死了啊!你造反是要殺誰?謝淵,還是鈺兒,萱兒?他們兩個身上都流淌著謝氏皇族的血啊!”
“我怎么會傷害你的孩子呢。何況你說得對,該死的人都已經死了。所以我造反不為報仇,是為恢復大周昔日榮光。”
“什么?”向云疏吃了一驚,“所以你是想自己做皇帝?”
“不,是文氏皇族。”
“前周的文氏皇族都已經被殺光了啊!你總不能從墳墓里拉一個出來吧?”
“不,沒有死光。”
向云疏震驚:“真的?文氏皇族還有余孽……不,我是說,他們還有后代存活于世?”
“有的哦。”
“在哪里?”
“這是個秘密,我不能輕易透露。”
“你怕我告訴謝淵?”
“我相信小師妹不會做任何于我有害的事情。”曹無憾站了起來。
高大的身材,讓向云疏只能到他的胸口位置。
他抬起大掌,按在向云疏頭頂:“好孩子,別怪你二師兄。你對著他又打又罵的,他可是傷心極了,跑到我那里哭了好幾天,人也瘦了許多。”
“這怎么可能,你別哄我,他沒心沒肺的……”
“不,你二師兄不是沒心沒肺的人。”曹無憾溫和的糾正她,“他是這天下難得的至情至性之人。只是世人不能明白他,他很孤獨的。”
“他整天吊兒郎當的,嘴里一句實話不說,別人倒是想明白他,有辦法嗎?”
曹無憾笑起來:“總之呢,你別怪他啦。他絕對沒有想過要謀害師父的。事實上,關于你的救治,一切都是師父的授意。小師妹,告訴我,你是不是已經學會了完整的銀針術?”
向云疏點點頭。
曹無憾眼眸亮了亮:“果然,你的天賦非比尋常,你沒有辜負師父的期盼,你就是滂沱山最名正順的繼承人!”
向云疏仰臉看他:“大師兄,你能別造反了嗎?”
“七兒,你別勸我。這件事我是一定要做的。”
“可是謝氏不會同意的,你們一定會打起來,我不想出現戰亂。更不想你們互相殘殺。造反會死人的啊!”
“我早已經為此做好了犧牲的準備,死與我而,只是最輕松的事情。”曹無憾說著,“我知道你如今是謝淵的云妃,你的兒子鈺兒是太子。站在你的立場,這件事讓你很為難。不論你做什么決定,大師兄都理解你,不會怪你。”
“哪怕我幫謝氏?”
“是的。”曹無憾的眼神溫柔極了,“無論你做什么,師兄都絕不會怪你分毫。好了,我還要其他的事情要辦,必須要走了。七兒,你好好過日子,把師父的銀針術發揚光大。那樣,師父也可以含笑九泉。”
他伸出長臂,抱了抱向云疏,把一包零嘴兒放到她手中,然后便戴上斗笠,大步走了出去。
向云疏轉身,帶著哭腔叫了句:“大師兄!”
曹無憾沒有回頭。
他只是擺了擺手,然后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向云疏想追上去,可是腳步卻沉重的挪不開。
即便追上去,她又能說什么?
大師兄從三歲起就遭受非人的折磨和歷練。他的血肉骨頭里,早已經被刻入了報仇復國這四個字。
憑她幾句話,怎么能讓他改變主意?
……
曹無憾走到游廊處,看見巧婆婆坐在石頭上,便走過去微微頷首:“棠夫人。”
“你都告訴她了?”
“關于她的身世部分,沒有。”
“為什么不說?”巧婆婆抬眼盯著他,“難道你還有什么猶豫之處?”
“復國這件事,我可以的。”曹無憾溫和的說,“我不想讓小師妹背負那么多,她應該快快活活,輕輕松松地活著。”
“我也想讓她快活輕松地活著!可是她的身份,注定那是不可能的!”巧婆婆有些惡狠狠地說道,“你不說便罷了,我自會告訴她!”
“何必呢。”曹無憾臉上一貫的溫柔消失不見,轉而變成了冷漠,“棠夫人是信不過在下的能力嗎?若是如此,您可以找他人合作。”
“你威脅我?”
“我不希望七兒受到任何傷害。”曹無憾淡淡地說,“棠夫人,我看在您是故國長輩的份上,對您敬重幾分,你可別拿客氣當理所當然。有些話,不該說的,就別說了。我我還希望您能長命百歲地活著,看到大周復國那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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