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有一門課,名為《思想品德》,其中有一個單元,叫做“平等待人”。老師語重心長諄諄教誨:人格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平等待人是學生的基本素養。
在遙遠的初中時代,夏林希完不成這一點,上了大學仍然做不到。除了秦越的父母,她也見過張懷武的父親,顧曉曼的母親,甚至是蔣正寒的父母,彼時她分外善解人意,此刻卻非常不近人情。
餐桌上氣氛尷尬,為了緩解當前局面,秦越坐到了她的身邊。
“夏林希,你今天心情不好么?”秦越笑著問她,“在學校遇到了煩心事?”
她的母親接了一句:“的確是這樣,課程負擔重,小希壓力很大。”
學校像一個商標,貼在夏林希的身上,讓她的價值明顯不少。但她目前的所作所為,實在對不起她的價值,她拿著一把鏤空的餐刀,切割一整塊鮮嫩的牛排。
依照慣常的餐桌禮儀,鏤空刀具被用于甜點,她似乎什么也不知道,切完牛排又用筷子戳,側目看向服務員道:“把刀叉收了吧,我用不上。”
刀叉是秦越的母親吩咐準備的,她很長一段時間沒碰筷子,如今只習慣于刀叉用具。出于一種類似考察的目的,她也給夏林希準備了一套,然而事實擺在她的眼前,夏林希對此一竅不通。
秦越的母親問道:“林總的女兒,有什么興趣愛好嗎?”
林總笑著搭了一腔:“小希六歲開始學鋼琴,高一考過了業余十級……”
“后來高中作業多,再也沒有彈琴了。”夏林希道。
她語氣平淡,聲線偏冷,話中透著不耐煩。沒有長輩會喜歡這樣的女孩子,秦越的父母不是其中的例外。
夏林希捧碗抬起頭,瞧見秦越的母親蹙眉,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夏林希又挪開了目光,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
“你們數學系都學了什么,將來有深造的計劃嗎?”秦越端著玻璃杯,湊近幾分接著說,“我想去美國讀商科,到時候我們還能順路。”
他手心出汗了,握著杯子打滑,又因為距離很近,手指稍微轉了轉,杯子就從指間滾出,徑直摔落在地面。
杯中裝滿了香檳,灑上了夏林希的腿。
秦越連忙握著餐巾,彎腰去擦她的身體,然而手指尚未碰到,她飛快地站了起來,并且一退三步遠。
“你怎么了,”秦越的母親問道,“把香檳灑到哪兒了?”
秦越笑著回答:“灑到夏林希身上了。”
“越越,你太不小心了,”他的母親一邊責備,一邊催促,“還不趕緊道歉。”
秦越便說:“夏林希,對不起,杯子忽然滑倒了,它的設計有缺陷。”
錯在杯子的設計,而不是他的問題。夏林希聽完他的話,心中覺得有些微妙,秦越最大的特點是有錢,他憑借這一個長處,掩蓋了其它的不足。
楚秋妍也很有錢,但她和秦越完全不同。他們各自都有圈子,扮演著不同角色,夏林希并非局內人,她沒想過涉足其中。
夏林希問:“洗手間在哪里?”
服務員馬上為她帶路,進入包廂內的更衣室。夏林希躊躇了兩秒,走到另一個方向,打開包廂的木門,留下了一個背影。
秦越追出門道:“夏林希,我陪你一起去。”
夏林希一聲不吭,仿佛沒聽見他的話。
秦越跑到她身邊,笑呵呵地調侃道:“你今晚像是換了一個人。”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我。”
“你還和蔣正寒在一起嗎?”
“你明知故問。”
“話說在前頭,我提醒你一件事,千萬別介意,”秦越低頭看表,脫口而出道,“你今晚的表現,讓我父母很失望。”
夏林希腳步一停。
她站在走廊盡頭,偏過臉看向秦越:“你憑什么認為,我要讓他們滿意?”
秦越尚未回答,夏林希再次說道:“我和你是高中校友,哪怕看在同學的份上,也應該留一點余地,可你告訴我的媽媽,說我們放棄了保送名額,約好一起考到北京……”
她道:“和你撒謊的能力相比,我今晚的表現不值一提。”
秦越扶正了衣領,同樣站立一小會兒,語調拔高了不少,似乎要和她爭論:“你媽媽的臉色變了,你體諒體諒她,待會兒我們回去,你和他們道個歉。”
待會兒我們回去,你和他們道個歉。
秦越的這一句話,帶著命令的意思。他剛一說完,又補救了一句:“夏林希,我是認真的,你現在沒感覺,ok,我們培養感情,一年不行兩年,兩年不行三年,你媽媽也同意了。”
他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個盒子,里面裝著一塊百達翡麗的手表。
“我的見面禮,”秦越遞出盒子,笑得落落大方,“你拿到駕照了吧,明年送你一輛車。”
夏林希抬頭看他,又聽他之鑿鑿道:“保證是一輛好車,有多好呢?蔣正寒工作一輩子,買不起一個輪子。”
最后一句話尤其刺耳。
貧富懸殊好比一把重劍,明晃晃的立在那里,也能做到傷人不見血。
夏林希敲了敲墻面,很快出聲回答道:“北京的平均月薪是五千,三十年就是兩百萬,買不起一個輪子嗎?”
秦越一手叉腰,忽然笑了:“他一個月的薪水,不夠你的一雙鞋,農民工都比他強。”秦越幾乎不喝酒,但他今晚碰了香檳,有一丁點上頭,所以口無遮攔道:“蔣正寒就是一個**絲,他哪里配得上你?”
夏林希臉色微變。
秦越捏著一顆袖扣,開玩笑一般笑著說:“我把你當朋友,講的都是實話,出了大學進入社會,你才知道人脈多重要……”
夏林希打斷道:“你剛才讓我道歉,該道歉的人是你,因為你坐在旁邊,我吃不下一口飯。”
秦越笑容一僵,他手上握著盒子,里面還裝著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