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第十九章
天氣突然轉涼,陸震霆一早溜進正院時,青青正歪在榻上,半靠著炕桌,手上反復擺弄著一方田黃石。
見他來,也不抬眼,只當沒看見,繼續想著她的心事出神。
陸震霆覺著無趣,硬著頭皮在她腳邊上找了個空位坐下,悶聲道:“你身上可好些了?”
青青仿佛這時才回過神,將手邊的田黃石放下,稍稍看他一眼,“吃過藥,好些了。只是手臂還不大便利,但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養養就好了。”
“是我……一時沖動……”陸震霆這人,這輩子道歉認錯的次數不超過三回,他不肯認的時候,即便是被人摁著腦袋架著刀都不開口,這回事情還未見分曉,倒先服了軟,實在難得。
“我與他多說了幾句,憑白落了口實,確實是我的過錯,王爺要罰要罵,我都認。”青青長嘆一聲,似乎疲憊至極,微微粗著眉的神態,讓人看著心疼。
陸震霆連忙說:“你這么說,就是仍在記恨我,是不是?”
“你那么能耐,一轉眼就有了新歡,我哪敢跟你見氣呢?”
她這似嗔似怨的,聽得陸震霆的心軟了又軟,當下握住她的手揉了又揉,心上熨帖,口中也殷切,“她們算什么,不過是個消遣玩意兒,怎能跟你比。我心里,總歸是記著你的,如若不然,也不至于氣成那樣。”
“氣成什么樣?生生要活剝了我才解氣。”
“我與你賠罪,心肝兒,你大人大量,定不能與我計較。”
青青道:“我與你計較,那是為難我自己……算了,我還能離了你不成?這輩子注定是這樣,忍忍吧。”
陸震霆從背后繞過來,小心翼翼環住她,埋首在她頸間嗅了嗅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到這一刻才算安心,“這事就算過去了,以后咱們都好好的,回頭等打了勝仗回來,爺再向四叔求個恩典,把側妃的位子給你搶回來。”
他說的是山盟海誓許諾,她卻將審慎落在“打仗”兩個字上頭,蹙眉問:“前些日子不還說皇上仍在猶豫,怎么這幾日就定下了?”
陸震霆道:“我與六叔一道出征,我做前鋒,他掛帥,不日就將南下。我知道你心里難受,也不愛跟你提這些。外頭打仗都是男人的事,你們女人不必管,我看娜仁托婭對你還挺好,爺走了,將你留在府里也無妨,只一條,不可與她走得太近,她那人,什么烏七八糟的事兒都干得出來。”
后頭陸震霆再說些什么,她卻是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青青重新握住那只田黃石,視線落在縱橫交錯的紋路上,怔怔出神。然而像他那樣的人,到底能為她做到哪一步?
又或許這一切本就是按部就班,至于她,只不過是附贈的消遣,聊勝于無罷了。
下了朝,趙如峰被陸晟單獨留下,四周圍自然有同僚投來艷羨眼光,當然,亦不發輕視鄙夷,一個易主之臣,有什么可得意?早該誅他滿門以求心安。
卻又忘了,當今皇上也曾經是隆慶的臣,還是個不入流不被看進眼里的外族之臣,要誅得先誅了陸家。
乾政殿里,小太監給陸晟與趙如峰各自奉了茶,再悄無聲息地退出去。
兩人聊了聊南方戰事,趙如峰知道自己身份尷尬,決不能行差踏錯,因此比旁人更用功,今日在陸晟面前對答如流,更給自己多添兩份青睞。
正談到太子的下落,自鳴鐘突然間響起來,眨眼便到了該傳膳的時候,趙如峰打算告退,卻聽見陸晟忽然開口道:“慧嬪這陣子身體不大好,朕讓太醫瞧過了,大約是個寒癥,朕看她郁郁寡歡,心里也不大痛快,她自進宮來多年不曾與家人相見,這幾日你們準備準備,讓家里長輩進宮來勸一勸。”
皇上給了天大的恩典,趙如峰自然是磕頭謝恩,但出了宮,卻越想越不對勁,寒癥是什么病癥?女人得了這個,還有什么指望?陸晟這沒頭沒尾的恩典,到底是恩賜還是敲打?
其中到底如何,看來只有母親見過姑姑才有分曉。
到了月末,天氣仍不見好,仿佛重新入了一回冬,風吹寒樹瑟瑟顫。
青青早已回了玉笙院,這日正窩在炕上用將就著用未受傷的右手握住刻刀,一筆接一筆在田黃石印章上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