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夜短暫卻并不安穩的休憩,疲憊并未完全從薇爾身上褪去。
次日清晨,天色剛蒙蒙亮,酒館的木門便被敲響。
門外站著兩名神情肅穆的衛兵,與平日里在街上巡邏的普通士兵氣質截然不同,顯然是直屬于高塔的護衛。
“薇爾?”為首的衛兵聲音冰冷,不帶絲毫感情,“王召見,隨我等前往高塔。”
該來的,終究來了。
酒館內的其他反抗軍成員瞬間清醒,紛紛聚攏過來,臉上寫滿了擔憂與凝重。
鐵壁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重重地拍了拍薇爾的肩膀,一切盡在不中。
這是一對一的召見,他們無法跟隨,只能在此等待結果。
薇爾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對著同伴們點了點頭,示意他們放心。
她轉身回到里間,稍微整理了一下儀容,最重要的是,將格蕾絲贈送的那把匕首小心翼翼地貼身藏好。
冰涼的刀鞘緊貼著肌膚,那縈繞其上的微弱風息似乎帶來了一絲奇異的心安。
她不知道帶上它是否明智,但在即將獨自面對那位喜怒無常的孤王時,這仿佛是她唯一的依仗。
走出房間,她對等候的衛兵平靜地說道:“我準備好了。”
沒有多余的語,她在同伴們充滿擔憂與期盼的目光注視下,跟隨兩名高塔衛兵,走出了“橡木桶”酒館,踏入了舊蒙德清冷而灰暗的晨光之中。
街道上的行人尚且稀少,衛兵沉重的腳步聲在石板路上回蕩,顯得格外清晰。
薇爾沉默地跟在后面,目光掃過兩旁熟悉而又壓抑的建筑,心中思緒翻騰。
這一次,她不是以反抗者的身份潛伏于陰影,而是以“被獎賞者”的名義,光明正大地走向那座統治著一切的高塔。
通往中央廣場的道路似乎比以往更加漫長。
隨著逐漸靠近,那座巍峨的巨塔再次完整地映入眼簾,塔周的風墻依舊消散,但它本身所散發出的無形威壓,卻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清晰和沉重。
衛兵引領著她,沒有走向那曾經聚集了萬千人潮的廣場,而是拐向了一條專供通往高塔內部的的側道。
巨大的門扉在她面前緩緩開啟,露出其后空曠的塔內空間。
薇爾最后回頭望了一眼酒館的方向,然后毅然決然地踏入了高塔的門檻。
沒過多久,守衛為其啟動了通往高層的機關,晶石圓盤平穩地上升,將下方空曠的景象逐漸拋遠。
薇爾緊握著藏于衣內的匕首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試圖從那縈繞的微風中汲取一絲勇氣。
圓盤最終停下時,她已然置身于那座傳說中的頂層。
視野豁然開朗,清冷的輝光籠罩著這片宏大的空間。
與塔下的粗糙原始不同,這里雖然依舊簡潔到近乎空曠,卻自有一種神圣而威嚴的氛圍。
她的目光瞬間便被空間中央那張巨大的石質長桌,以及長桌后端坐的那個身影所吸引。
迭卡拉庇安。
他如同傳說中一般,高大威嚴,深色的長發披散,蘊含著力量的手指隨意搭在扶手上。
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卻仿佛是整個空間,乃至整個蒙德天地的中心。
那雙蘊含著風暴與雷霆的眼眸,此刻正平靜地落在她的身上。
被那目光觸及的瞬間,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與恐懼如同冰水般澆遍了薇爾的全身。
那是低等生命面對至高存在時無法抑制的戰栗。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遵從了刻在骨子里的、對王權的敬畏禮儀,右膝一彎,單膝跪倒在了冰冷光滑的地面上,低下了頭,不敢再直視。
“參見……陛下。”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上方傳來一道平靜無波的聲音。
“起身。”
只是簡單的兩個字,甚至沒有刻意加重語氣,但其中所蘊含的威壓,卻讓薇爾感覺周圍的空氣瞬間變得粘稠而沉重,仿佛有無形的山岳壓在她的肩頭,讓她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那并非針對她的怒意或殺氣,僅僅是這位暴風魔神自然流露出的、微不足道的一絲氣息。
薇爾咬緊牙關,憑借頑強的意志力,強迫自己依站起身。
但她的身體依舊微微緊繃,每一個細胞都在吶喊著逃離這片令人窒息的領域。
她終于親身體會到了,為何舊蒙德的子民會如此麻木和順從。
在這等絕對的力量面前,普通的反抗念頭顯得如此可笑和渺小。
她垂著眼瞼,努力平復著狂跳的心臟和急促的呼吸,等待著神明的問詢。
只是預想中關于封賞的直接宣告并未到來。
長桌后的王者,目光平靜地落在她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視她內心的一切思緒。
“此番踏出風墻,”迭卡拉庇安的聲音低沉而平穩,“你對外界有什么感受?”
問題出乎意料。
薇爾微微一怔,心臟卻跳得更快了。
她飛速思索著,是該迎合這位孤王的預期,還是……坦誠相告?
短暫的沉默后,她深吸一口氣,決定賭上坦誠。
她抬起眼,努力迎向那道令人心悸的目光,聲音盡量保持平穩:
“回稟陛下,外界……冰雪覆蓋,嚴寒刺骨。狂風永無止息,視野所及,都是茫茫的雪原。若非準備充分,普通人恐怕……難以支撐過一日。”
她選擇了實話實說,描述了外界最直觀、也最致命的嚴酷環境。
迭卡拉庇安聞,臉上并未露出絲毫意外。
“不錯。”他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種篤定,“外界,便是如此險惡。酷寒、風暴、潛藏的魔物……無一不是致命的威脅。正因如此,吾才立起這風墻,隔絕內外。”
他的語氣變得深沉,帶著一種仿佛在陳述天地至理般的平靜:
“此墻,非是禁錮,而是守護。它將危險阻隔于外,為蒙德子民圈定出一片得以繁衍生息的‘凈土’。若無此墻,此地的民眾,早已在那片冰天雪地中化為枯骨。”
這番論,與他建立高塔、統治蒙德的邏輯一脈相承。
薇爾聞,心臟猛地一縮。
她想要反駁,想說民眾需要的不僅僅是肉體的存續,更需要精神的活力與選擇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