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拆開禮盒眼睛就亮了,他拿出盒子里那臺方方正正的大哥大,翻來覆去地看,又拉開天線,湊到自己耳邊感受打電話時的手感。
這實在是很合乎他心意的小禮物。
“哎呀,你說你們來就來,帶東西干什么。”他笑得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卻又作勢不肯收下,“這禮物太貴重,你們還是拿回去吧。”
江恰恰夫婦對了一個眼神,臉上都有笑意。齊清來前就發愁該帶什么東西才好,按照他的作風,最好就直接給錢。還是江恰恰攔住了他,說這樣太沒趣兒,反從家里找出了這么個前些日子朋友從外地帶回來的稀罕禮物,誰知道一送,居然就送到了財神爺的心坎兒里。
江恰恰開口,聲音溫柔而有力,帶起讓人如沐春風的氣質:“王大哥,您這是哪里話,一點小東西而已,跟咱們的交情比起來,算得了什么呢。”
王先生笑瞇瞇地把大哥大放回放回盒子里:“我在群南還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型號的機子,買下來怕是得好幾萬吧?這可不是什么小東西啊。”
江恰恰道:“甭管它值多少錢,都也只是個給人用的工具,您說是不是?”
王先生哈哈大笑起來,最終還是把盒子遞給了坐在一旁的老婆,他態度變得熱情極了,甚至還催促老婆道:“愣著干嘛啊,去去去,趕緊去給咱們齊老弟和弟妹倒杯茶來,就用我昨兒剛拿回來那盒雨前龍井。”
齊清心中蹙起的擔憂一下子舒展了開,家有賢妻夫禍少啊。他這會兒對老婆已經佩服得不行,她不僅幫他跟這么一位可遇而不可求的大靠山搭上了關系,而且往后一次次關鍵時候的小意見,都起到了相當出色的成效。只要能跟這位手握命脈的王先生建立良好基礎,齊清地產的發展必然會不可限量,甚至不需展望未來,單這一次的新規劃,他們估計就能受益匪淺。
雙方喝著醇厚甘香的雨前龍井閑聊磕牙著,周副會長的電話便打了進來,匯報了這邊不太理想的進展。
見王先生臉色不太好看,江恰恰敏銳地關心道:“王大哥,出什么事了?”
王先生捂著聽筒道:“不太好辦吶,說是事主已經控制起來了,但對方不肯簽那份自陳。”
聽到前半句話,江恰恰眉頭幾不可見地輕輕跳了跳,但隨即迅速掩飾住了不太自然的表情。她身邊的齊清冷哼一聲:“這鄉下人,敬酒不吃吃罰酒。”
“是啊。”江恰恰微微垂首,她以往也被公婆這樣稱呼過。
成功就在眼前,只差臨門一腳,那批古董的誘惑力實在太大,王先生想了想,覺得自己對付一個生活在酈云這種小城市,家里還沒有長輩會出頭的小孩,估計問題不大,便大膽地吩咐道:“不用他自愿簽字,要是實在不肯簽,他按手印也行,出了什么問題,我自己解決。”
周副會長那邊松了口氣,迅速答應了,電話掛斷后,笑意重新回到了王先生的眉梢。他搓著手舒了口氣,眼神悠長地望著桌上茶盞里澄澈的茶水:“這次應該能成。”
“那就提前恭喜您了,寶劍遇英雄,我還得恭喜我父親的那批古董,終于找到了真正了解它們的好主人。”江恰恰臉上溫柔的笑容看不出一點不對,一出口就是將王先生哄得通體舒泰的甜蜜語。眼見將對方哄得眉開眼笑,再不是剛見面時那樣愛答不理的模樣,江恰恰趁熱打鐵,提出了來意:“王大哥,還有一件事,那塊六號地……”
“哎!好說好說。”王先生笑瞇瞇地倒進了沙發里,“你明天帶著文件去我辦公室一趟,咱們再詳談。這會兒不說這個,來都來了,我帶你們嘗嘗你嫂子的拿手菜。”
******
酈云市,閉目養神的林驚蟄突然聽到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同樣混亂的爭執逼近而來。
“我們鄧局長說過了,一切程序都要按照規……”
阻攔那幾人被團團圍住擠了開,伴隨著大門被踢開的重響,林驚蟄睜開眼睛,迎著刺眼的光線,就見剛才在家中碰過面的那位“周副會長”迎面走了進來。
“趕緊的趕緊的。”周副會長站在門邊指揮,“趕緊按完趕緊完事。”
便有兩人拿著一盒鮮紅的印泥并那疊始終沒有簽字的紙朝林驚蟄走了過來,這兩人對了個眼神,默契配合,一人按著紙,一人伸手抓住林驚蟄的胳膊。
“你們想干什么?!”林驚蟄雙目一厲,抬腳便踹了過去,正中那抓手人的肚子。
“哎喲!”對方挨了一腳,吃痛地彎下腰,等緩過來,眼神立馬變得相當狠戾。
“你他媽敬酒不吃吃罰酒!等著!”他放了句狠話,又在一旁的同伴“正事要緊”的催促中,不甘地按捺住了怒火。
他重新抓住林驚蟄的胳膊,這次的力氣用得格外足,啪的一下便將林驚蟄的手按在了印泥里,隨即蓋在了那疊紙的簽名頁上。
在行動受限的情況下,林驚蟄根本抵不過這一左一右的夾擊,但他也同樣不甘愿就這樣讓對方如愿,因此手掌按上紙張的瞬間,他的五根手指在紙上狠狠地抹了一把,將那個原本清晰的手掌印瞬間拉扯得模糊不堪。
這樣根本就不能用!方才被踢了一腳的那人越發怒不可遏,他拿著那疊紙看了又看,怒火不由自主地燒上了腦門。
視線鋒利如刀地釘在了林驚蟄掛著嘲諷笑容的臉上,他握緊了拳頭,指節咯咯作響,一字一頓地說:“等辦完了正事,我讓你知道一時沖動是個什么下場。”
隨即他頭也不回地朝著不知為什么突然安靜許多的大門方向吩咐:“去!再打印一份,不!打印十份過來!我們慢慢來,讓他一份一份地按!”
“呵呵。”只是他卻并沒有等來想象中的回答,大門方向,一道毫無情緒的笑聲在他發號施令完畢后忽的響起。
是誰在看自己笑話?他眉頭微皺,心中更加不耐,聽到笑聲后倏地轉回頭,就要給對方一些顏色看看。
可這個頭轉過去容易,再轉回來就難了。
大門外,一張……不,數張他化成灰也不會認錯的,以往只難得跟隨他姐夫周副會長去匯報工作時才有幸能遇上的面孔,毫無預兆地一齊出現在了眼前。
“打印什么東西,要十份那么多?”從未和他說過話的大老板終于第一次朝他開了口,他心中卻一點受寵若驚也不敢生出。
杜康老早就想打斷,卻被方老攔住不敢開口,硬生生從頭到尾觀賞了一次表演,臉色已經猙獰到了極限,卻仍舊擠出了一個扭曲的笑容。他對著屋里那個神情呆滯,顯然已經被自己的出現嚇得頭腦空白的家伙,緩緩攤開了手:“給我也看看如何?”
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