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姐,你放心吧,我曉得你惦記啥。
逃跑那陣,真顧不上你幾個娃,我自個的都顧不過來,當時只覺得活著有今天沒明天。
可是如今,我這日子越過越好,扎根了,我只要有機會就定去尋你幾個崽。
甭管他們什么情況,尋著我就不會讓他們餓肚子。
說句不好聽的,就哪怕剩你一個孫,姐,我也會給他拉扯大。你也保佑保佑我。”
燒紙時在心里嘀咕的這些話,馬老太能句句一字不落的背誦。
可是……唉。
用家里老爺子的話講就是:才吹完牛,一年更比一年好,笑口常開,日進斗金,明年給老祖宗照二十個菜準備。
結果咣當一下,馬老太:完犢子了。
……
云中縣之行,說順利,它是真順利。
遇到那名記錄員,那就相當于是貴人,出城進城沒被為難。
拉百十袋子粗糧,也只是象征性地抽查,看了一下就放行。
要是沒有那位記錄員,這是不可能的。
除非將他們這伙人打散,按照一戶拉三五袋出去,那樣如此反復往外拉糧。
可要說這趟來很順利吧?它也是真不順。
云中縣青樓這里,一斤糧沒買到。
用極高的價格買了一堆這么不好的糧食。
所以進村的時候,宋福生沒讓大家藏著掖著。
任家村村民就看見了,就圍過來啦:“買著糧啦?進去城啦?”
從大年初一開始,村里人就盯著他們,沒啥事就在村口等著他們給帶一些消息,因為他們常出去。
尤其是小地主家,九嫂子日日等著他們進奉天城的消息,她大孫女在那里,巴望著他們能給捎句話。
“恩,別的應是沒進去,進入云中縣啦,買著糧了,花八十兩買的這些。”
“多、多少?八十兩!”村民們震驚。
更震驚的是,當打開袋子后,村民們都失聲了:這糧也太糟了,這么不好的粗糧,要你們八十兩銀,一石核多少錢啊?
馬老太和九嫂她們那些婦女嘆氣:
“多少也得買,要不俺們吃啥,不像你們家里有存糧。
眼下城里買糧就這價位。
而且鋪子都沒開張,街上也沒幾個人。
就這價,還是有認識人介紹才買到的,不知根知底人家都不賣。”
圍觀的村民們,各個兩手插棉襖袖子里百感交集:我的天哪。
本來對自家情況挺犯愁的,一看河對岸這伙人,就覺得有被安慰到。比起那伙人吃一頓買一頓,頓頓吃銀錢,他們家里似乎也不那么糟糕了。
九嫂和幾位老太太一起給馬老太拽一邊去,悄悄告訴道:“聽說了沒?”
“啥。”
“像你們這種逃荒過來的,救濟糧停啦。別的村有去取的,沒取回來,坐家哭呢,說活不下去了。俺們是聽老嫂子家小五回村說的。”
馬老太本能地看向任公信家方向。
她們這伙人救濟糧是任公信一次性給的,涉及不到月月去取的事。
當初對她們的要求就是:這事不能往外說,不能提貪糧又一次性補償給她們糧的事。
此時一聽,馬老太萬幸極了:艾瑪,任公信,真是謝謝你當初作起來呀,你要是不作,俺們就會更難。
九嫂很操心,還不忘叮囑馬老太:“你三兒有本事,快使人打聽打聽救濟糧的事吧。你們那么多人,加在一起多少糧呢,不是小事兒。”
回頭到了家,馬老太就知會大家了。
本來宋阿爺挺上火的。
八十兩銀錢,買的這是什么破玩應。
今天昨天,兩日買糧加一起,二百三十二兩銀錢沒啦,起早貪黑撅腚掙,眨眼花了這么多,才只夠對對付付吃到八月。
但是聽馬老太講完后,宋阿爺忽然道:“生娃子,阿爺這條命啊,備不住都是你給的。”
正在倒動糧袋子的高鐵頭,也放下袋子,“三叔,我好像沒對你說過謝謝,謝謝,三叔。”說完略顯不好意思,急忙繼續背糧袋子離開。
為什么要謝宋福生。
反應快的,已經想明白了緣由:
當初逃荒放進來的難民,燕王這面啥事沒有,為照顧為施恩,月月會發救濟糧,餓不死難民。
但是如今,燕王不發了,搞不好往后沒糧時,餓死的頭一批就是那些逃荒來的。
而他們這伙人,餓不死是因為,三叔不停地帶他們掙錢。
在沒有存糧的情況下,甭管好的孬的,他們能花錢買。
可要是沒有宋福生帶領大家賺錢呢。
他們的命運,或許是逃到這里餓死,或是賣兒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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