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去忙吧。”駱寧道。
陸含真道是。
她低垂著眼瞼,走出了坤寧宮。一旦出來,好不容易挺直的腰背,又垮了。
宮墻好高。
人心又是怎樣的?
陸含真不知道。
她可能沒有從十五歲那天及笄禮的打擊中回神。
她還記得及笄禮之前,她是家中次女,父親位高權重、母親溫柔和藹,她被千嬌萬寵著。
她聰慧、勤奮,是盛京城端方恬靜的貴女。
她身邊的乳娘、大丫鬟們偶爾拿她取笑,說她將來配怎樣貴婿。
陸含真非常自信說:“爹娘會給我選最好的人。”
什么人最好?
那當然是出身好、容貌好、才華好。
書香世家、門風優良,又門當戶對。陸含真覺得她可能會嫁到裴家去。
擁有麓山書院的裴家,是她心中的清貴高門,與她最相配。當然她是名門淑媛,沒到婚配年紀,不出席各種宴席,不認識男子。
她心中沒有明確的概念,并不知道自已會嫁給裴家的誰。
她也不認識裴家任何一個人。
然而,待她及笄,母親告訴她,她會嫁給蔣王世子。
陸含真猶記那天她的震驚。
她拋棄了自已的修養,反問母親:“先帝駕崩,蔣王府這個時侯進京,用意不明。我嫁給蔣王世子?”
“蔣王乃親王,世子子承父業,你去讓王妃的。”母親正色說。
陸含真難以置信。
她自幼從母親那里接受的教育,皇室并非最好的姻親。清貴門第,才是一等一好。
為何突然告訴她,要把她配給蔣王世子?尤其是在這個關頭。政局如此敏感,不僅她自已染一身臟污,父親也很難擺脫閑碎語。
為何?
不是一直要求她高潔、嫻雅嗎?給她讀那么多書,難道是要在這個時侯,把她推到風頭浪尖,毀掉她所有清譽嗎?
不是說,貴女的清譽最重要嗎?
一連串的問題,她反問母親。
母親聲色俱厲:“含真,你可有點教養?你真叫我失望!”
陸含真想,什么是教養?
我長到十幾年,你們不是這樣要求我的。我讀了那么多書、修身養性,你們說我高貴。
為何到了今時,卻要把我上秤?
我的高貴,難道也要權勢來衡量嗎?
陸含真頭一回信念崩塌。
蔣王世子去世,蔣王府的庶長子蕭弘仍要求娶她,父母居然不拒絕時,陸含真清晰感受到,她的內心圍墻倒塌。
原來,她并無價值。
她的脊椎,被她父母一節節敲碎了。
從那天開始,陸含真覺得自已總是無力挺直胸膛。她似乎很久沒笑過。
人是不需要靈魂的。
陸含真走出幾步,回望坤寧宮。高貴優雅的皇后娘娘,她有沒有靈魂?
曾幾何時,她也被掛在秤上賣過嗎?
她也被欺騙活了十幾年,突然毫不留情將她折斷,推入泥污嗎?
陸含真不知道。
她不羨慕任何人。她只是想,要是年少時侯活得清醒點,也許如今就不會這樣記身狼藉了。
她慢慢走回了慎獨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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