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卿。”李徹的聲音已然帶上了冷意,“既無大事,爾等這是何故?”
霍端孝張了張嘴,嘴唇翕動。
隨即,目光飛快地瞟向一旁的燕王李霖。
李霖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嘆一聲。
他知道,其他人都怕陛下遷怒,這件事終究得由自己來捅破。
他整了整衣袍,從隊列中穩步走出:“陛下。”
李徹的目光立刻轉向他:“皇兄,究竟發生何事?但說無妨。”
李霖抬起頭,迎上弟弟焦急的眼神,緩緩吐出了一句話:“是錢斌錢閣老,三日前突發惡疾,來勢洶洶。”
“太醫院幾位院使、院判都已看過皆......”
他頓了頓,但終究還是低聲續道:“皆,恐時日無多了。”
“什么?!”
李徹從龍椅上站了起來,臉上瞬間血色盡褪,眼中盡是震驚之色。
錢斌,他的錢師!
最早追隨他于微末,手把手教他算學,在他還是奉王時,就以老邁之軀為他打理后方、籌措糧餉的股肱老臣!
那個性子執拗、生活簡樸、卻將一腔心血都撲在奉國財政上的老人!
“怎么會......怎么會這樣?!”李徹的聲音帶著顫抖,“錢師的身體,在朕離京前不是尚可嗎?”
“太醫院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朕不是嚴令,必須定期為所有年過六旬的重臣請脈問安,一有異常即刻上報嗎?!”
“錢師病重至此,為何之前無人報朕!”
他的質問如同冰雹砸落,使得殿內氣溫驟降。
所有大臣都低下了頭,不敢與天子盛怒的目光接觸。
李徹哪里還顧得上什么朝會議程,疾步從御階上走下,向殿外沖去:“御醫呢?可派了最好的御醫過去?”
“還有醫學院,可派人去看過了?!”
李霖連忙跟上,一邊示意秋白等人跟上,一邊急聲回道:“陛下莫急!臣一接到消息,即刻便派了太醫院副院使許偉帶人常駐錢府,醫學院和軍醫院徐靜也親自去過兩次,施了針用了藥。”
“只是,錢老年事實在太高,此番乃是臟腑衰竭之癥,油盡燈枯,藥石恐已難回天......”
“朕要去見老師!”李徹打斷了他,腳步絲毫不停。
眾臣面面相覷,心中也是一陣悲傷。
皇帝如此行徑,他們并不覺得驚訝。
他們太了解這位陛下了,重情重義,對身邊這些一路走來的舊人看得極重。
錢斌于他,不僅是臣子,更是師長,是猶如父輩的存在。
眼見皇帝已經大步流星走出宣政殿,李霖一邊疾步跟上,一邊對秋白快速吩咐:“速調一隊侍衛,輕裝簡從,護衛陛下前往錢府!”
秋白抱拳領命,身形一閃已去安排。
皇帝的車駕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宮門,穿街過巷,直奔城西的錢府舊宅。
那宅子還是錢斌早年置下的產業,逼仄老舊。
李徹登基后屢次賞賜大宅,錢斌卻總是推拒,說住慣了老地方,寬敞了反而不自在。
李徹拗不過他,只得由他,只是時常派人修繕,確保不致破敗。
此刻,這往日清靜的小院內外,卻已站滿了人。
錢斌的兒孫晚輩、門生故吏,個個面帶悲戚惶恐。
更有十幾名身穿醫官服的人或站或蹲,聚在院中一角低聲商議,臉上滿是愁云。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草藥苦澀味道。
皇帝的突然駕臨,激得院內人群一陣劇烈騷動。
“陛......陛下?”
眾人慌忙躬身行禮,卻是頭都不敢抬。
李徹此刻哪有心思理會這些虛禮,他瞬間鎖定了那群太醫,腳步不停,只從牙縫里擠出冰冷的一句:“許偉何在?”
那群太醫如遭雷擊,為首的許偉聲音發顫:“臣太醫院副院使許偉,參見陛下!”
李徹腳步略緩,居高臨下地盯著他,那眼神里的寒意幾乎能將人凍僵:“朕,之前是如何交代的?”
許偉身體抖得如風中落葉,汗出如漿:“陛下明鑒!臣等不敢玩忽職守,錢老之病乃是急癥突發,此前確無征兆啊陛下!”
“無征兆?”李徹的聲音拔高,“錢師年逾古稀,身體早有衰敗之象,你們定期請脈,就一點端倪都看不出來?”
“還是看出了,卻隱瞞不報?嗯?!”
一聲冷哼,幾名膽小的年輕太醫幾乎癱軟在地。
許偉面如死灰,知道此刻任何推諉都只會讓陛下更怒。
他咬了咬牙,開口道:“陛下息怒!負責為錢老定期請脈的太醫,臣已將其拿下,關在太醫院候審。”
“他們交代,是錢老求他們不得將其身體狀況上奏,尤其是不能驚動陛下。”
“錢老說,陛下日理萬機,不可為他一老朽之軀分心,他們......他們敬重錢老為人,一時糊涂,便......便應允了......”
李徹聞,腳步驟然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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