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訓見妻子情緒激動,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安撫道:“月娘,慶帝是慶帝,新帝是新帝。”
“我觀這位新帝行事雖不乏雷霆手段,但更多是用陽謀,卻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
“他既公開承諾,想來不會輕易背信。”魏訓頓了頓,“更何況,殺了我對他并無半分好處。”
李徹的名聲兩極分化,在世家口中是惡魔,在百姓和麾下將士口中則是天使。
魏訓知道,傳聞并不可信,能傳得人盡皆知的消息多半是有目的的。
但有一點可以確信,新帝對待敵人是真的殘暴,尤其是異族。
魏訓毫不懷疑,李徹在打異族的時候,會用出比慶帝更狠毒的詭計。
但觀其戰績,在大慶內戰當中一直盡量避免大規模交戰,多用攻心之策取得勝利。
所以,魏訓覺得李徹的勸降還是有誠意的。
羅月娘卻是用力搖頭:“夫君你太天真了,那小皇帝絕非仁慈之君,他和他父親一樣,都是從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
“他在北方殺得那些世家大族人頭滾滾,血流成河,何等酷烈!”
“他連根基深厚的北方世家都能連根拔起,如何會真心饒過我們魏家?”
說到這里,羅月娘的聲音中帶上了一絲哀傷:
“妾身出身賊寇窩,是父親他不計較我的出身,對我非但沒有輕視,反而視如己出,教我讀書明理,祛除匪氣。”
“此恩重于泰山,若不能為他報仇雪恨,反而要效忠仇人之子,妾身......如何能面對父親在天之靈?”
羅月娘一身好武藝,自然不可能出自尋常人家。
她并非將門虎女,其生父乃是蜀地勢力最大的山賊頭目之一。
當年魏父上任太守,首要任務便是剿匪。
他施展反間計,使得兩股最大的山賊勢力互相火并,又命魏訓率兵埋伏,坐收漁利。
最終,兩大賊首一死一逃,蜀軍大獲全勝。
羅月娘的賊寇親父拋棄妻女投了羌人,而羅月娘則作為俘虜被押回。
誰也未曾料到,魏訓與這英氣勃勃的女山賊一見鐘情,非她不娶。
在這個年代,一個大寇的女兒莫說嫁入魏家這等世家,便是尋常清白人家也絕無可能同意。
偏偏魏訓鐵了心,十頭牛都拉不回來,魏父最終拗不過兒子,只得勉強同意。
魏父確是正人君子,羅月娘入門后,他看出此女雖出身草莽,但本性不壞。
出身在賊寇之家乃是命,并非她的錯。
于是,魏父非但沒有刁難,反而真心將其當作女兒般疼愛。
親自教導她詩書禮儀,磨去她身上的匪氣。
羅月娘亦非不知恩之人,對這位公公敬愛有加,視若親生父親。
魏訓看著妻子微微泛紅的眼睛,眼中滿是疼惜。
他深知妻子的剛烈與重情,但他身為蓉城父母官,不僅要考慮戰場上的得失,還需考慮全局。
“月娘,我們不能再打下去了。”魏訓耐心勸道,“自從與慶軍開戰,西面的都掌蠻、北面的白草羌,都在蠢蠢欲動,彼此多有勾結。”
“若我們在前方與慶軍拼個兩敗俱傷,實力耗盡,豈不是讓這些異族趁虛而入,令蜀地百姓陷入更大的浩劫?”
“你我不該因一家之私仇,而置萬千蜀中百姓于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