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個女孩子在一起?”婉琳尖叫了起來。“整夜嗎?你整夜單獨和一個女孩子在云濤?你發瘋了!你想闖禍是不是?那個女孩子沒有家嗎?沒有父母嗎?沒有人管的嗎?肯跟你整夜待在云濤,當然是個不正經的女孩子了!你昏了頭,去和這種不三不四的女孩子胡鬧?如果闖了禍,看你怎么收拾……”她的話像倒水一般,滔滔不絕的傾了出來。
“媽!”子健喊,臉色發白了。“請你不要亂講,行不行?什么不三不四的女孩子,我告訴你,她是我心目中最完美、最可愛的女孩。你應該準備接受她,因為,她會成為我的妻子!”
“什么?”婉琳的眼睛瞪得好大好大。“一個和你在云濤鬼混了一夜的女孩子……”“媽!”子健大聲喊,一夜沒睡覺,到現在才覺得頭昏腦脹。“我們沒有鬼混!”“沒有鬼混?那你們做了些什么?”
“什么都沒做!”“一個女孩子,和你單獨在云濤過了一夜,你們什么都沒做!”婉琳點點頭。“你以為你媽是個白癡,是不是呀?那個小太妹……”“媽!”子健盡力壓抑著自己要爆發的火氣。“你沒見過她,你不認得她,不要亂下定語,她不是個小太妹!我已經告訴你了,她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孩!”
“最完美的女孩絕不會和你在外面單獨過夜!”婉琳斬釘截鐵的說:“你太小了,你根本不懂得好與壞,你只是一個小孩子!”“媽,我今年二十二歲,你二十二歲的時候,已經生了我了。”“怎么樣呢?”婉琳不解的問。
“不要再把我看成小孩子!”子健大吼了一句。
婉琳被他這聲大吼嚇了好大的一跳,接著,一種委屈的、傷心的感覺就排山倒海般的對她卷了過來,她跌坐在沙發里,怔了兩秒鐘,接著,她從脅下抽出一條小手帕,捂著臉,就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子健慌了,他走過來,拍著母親的肩膀,忍耐的、低聲下氣的說:
“媽,媽,不要這樣,媽!我沒睡覺,火氣大,不是安心要吼叫,好了,媽,我道歉,好不好?”
“你……你大了,珮柔……也……也大了,”婉琳邊哭邊說,越說就越傷心了。“我……我是管不著你們了,你……你爸爸,有……有他的事業,你……你和珮柔,有……有你們的天地,我……我有什么呢?”
“媽,”子健勉強的說:“你有我們全體呀!”
“我……我真有嗎?”婉琳哭訴著。“你爸爸,整天和我說不到三句話,現……現在更好了,家……家都不回了,你……你和珮柔,也……也整天不見人影,我……我一開口,你們都討厭,巴不得逃得遠遠的,我……我有什么?我只是個討人嫌的老太婆而已!”“媽,”子健說,聲音軟弱而無力。“你是好媽媽,你別傷心,爸爸一定是有事耽擱了,事實上,我和爸爸分開沒有多久……”他沉吟著,跳了起來。“我去把爸爸找回來,好不好?”
婉琳拿開了著捂臉的手帕,望著子健。
“你知道你爸爸在什么地方?”
“我想……”他賠笑著。“在云濤吧!”
“胡說!”婉琳罵著。“你回來之前,我才打過電話去云濤,張經理說,你爸爸今天還沒來過呢!”
“我!我想……我想……”他的眼珠拚命轉著:“是這樣,媽,昨晚,有幾個畫家在云濤和爸爸討論藝術,你知道畫家們是怎么回事,他們沒有時間觀念,也不會顧慮別人……他們都是……都是比較古怪、任性、和不拘小節的人,后來他們和爸爸一起走了,我想,他們準到哪一個的家里去喝酒,暢談終夜了。媽,你一點也不要擔心,爸爸一夜不回家,這也不是第一次!”“不回家也沒什么關系,”婉琳勉強接受了兒子的解釋。“和朋友聊通宵也不是沒有的事情,好歹也該打個電話回家,免得人著急呀!又喜歡開快車,誰知道他有沒有出事呢?”
“才不會呢!”子健說:“你不要好端端的咒他吧!”
“我可不是咒他,”婉琳是迷信的,立刻就緊張了起來。“我只是擔心!他應該打電話回來的!”
“大概那個畫家家里沒電話!”子健說:“你知道,畫家都很窮的。”婉琳不說話了,低著頭,她只是嘟著嘴出神。子健乘此機會,悄悄的溜出了客廳。離開了母親的視線,他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站在門外,他思索了片刻,父親書房里有專線電話,看樣子,他必須想辦法把父親找回來。他走向父親的書房,推開門走了進去。
一個人猛然從沙發中站起來,子健嚇了一跳,再一看,是珮柔。他驚奇的說:“你在爸爸書房里干什么?”
珮柔對墻上努了努嘴。
“我在看這幅畫。”她說。
他看過去,是雨秋的那幅《浪花》這畫只在云濤掛了一天,就被挪進了父親這私人的小天地。子健注視著這畫,心中電光石火般閃過許許多多的念頭:父親一夜沒有回家,昨夜雨秋和父親一起走出云濤,雨秋的畫掛在父親書房里,他們彼此熟不拘禮,而且直呼名字……他怔怔的望著那畫,呆住了。“你也發現這畫里有什么了嗎?”珮柔問。
“哦,”他一驚。“有什么?”“浪花。”珮柔低聲念。
“當然啦,”子健說:“這幅畫的題目就是浪花呀!”
“新的浪沖激著舊的浪,”珮柔低語。“浪花是永無止歇的,生命也永不停止。所以,朽木中嵌著鮮花,成為強烈的對比。我奇怪這作者是怎樣一個人?”
“一個很奇異,很可愛的女人!”子健沖口而出。
珮柔深深的看了子健一眼。
“我知道,那個女畫家!那個危險的人物,哥哥,”她輕聲的說:“我們家有問題了。”
子健看著珮柔,在這一剎那,他們兄妹二人心靈相通,想到的是同一問題。然后,珮柔問:
“你來爸爸書房里干什么?”
“我要打一個電話。”“不能用你房里的電話機?”珮柔揚起眉。“怕別人偷聽?那么,這必然是個私人電話了?我需不需要回避?”
子健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勢,走過去鎖上了房門。
“你留下吧!”他說。“什么事這么神秘?”子健望望珮柔,然后,他徑自走到書桌邊,撥了雨秋的電話號碼,片刻后,他對電話說:
“姨媽,我爸爸在你那兒嗎?”
“是的,”雨秋說:“你等一下。”
俊之接過了電話。子健說:
“爸爸,是我請你幫我掩飾的,但是,現在我已經幫你掩飾了。請你回來吧!好嗎?”
掛斷了電話,他望著珮柔。
“珮柔,”他說:“你戀愛過嗎?”
珮柔震動了一下。“是的。”她說。“正在進行式?還是過去式?”他問。
“正在進行式。”她答。
“那么,你一定懂了。”他說:“我們請得回爸爸的人,不見得請得回爸爸的心了。”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