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進了屋子,就瞧見王夫人蹙著眉頭,擁著毯子坐在塌上。
李紈二人尚未說話,王夫人便作勢要起,口中道:“郡主來了,快請坐……”。
李紈忙上前扶住王夫人,擔憂道:“太太快坐著,此刻還來講究這些作甚……我早說了,初懷孕時,萬不能勞累,安靜將養才好……”
王夫人將起未起,被李紈一扶,又順勢靠了回去。且不說她心中如何做想,只見她滿臉歉意道:“不能起來給郡主見禮,尚且叫郡主擔心,真真是罪過……”
李紈便微微有些不樂,只面帶愧疚,說道:“太太這是甚么話,可叫媳婦兒如何自處呢?”
婆媳兩個你來我往地客套,只看是誰最會裝模作樣罷了。
賈珠心中搖頭嘆氣不已,忙上前打斷,對著王夫人擔心問道:“太太究竟是哪里不舒服?不如請郡主把把脈罷?”
王夫人搖搖手,惶恐拒絕道:“不必了,怎好勞煩郡主……況我不過是有些頭暈,想必睡一會子便好了……”
李紈聽了便做出了一副愧疚之態,手中絞著帕子,說道:“也難怪,太太不信任媳婦兒,想來應是媳婦兒醫術不精,可惱媳婦兒尚且不自知,有時還與皇祖母請脈呢……”
王夫人聽見便嚇了一跳,她怎敢跟太后相比,心中不禁暗恨,忙忙地打斷,喊了一聲道:“郡主……”又頓了頓,方緩緩道:“有勞郡主了……”
李紈這才展顏一笑,忙說道:“看太太說的,說甚么勞煩……都是媳婦兒該做的!”
罷,伸指搭在王夫人腕上,半晌方收回手。李紈沉吟片刻,倒真的有些擔心,只憂心忡忡道:“太太心思郁結,若長此以往,只怕是這胎……”說到此處,停了下來,看著王夫人。
王夫人一愣,不禁拿手輕輕按在腹部,面色難看,半晌方道:“郡主……說得可是真的么?”
賈珠也楞了,他卻完全沒想到,王夫人是真的不舒服。遂拿眼看著李紈,狀似詢問。
李紈點點頭,回身吩咐問雪道:“拿我的帖子,著人去尋太醫來給太太問脈。”問雪應聲而去。
李紈遣退眾人,徑自坐到王夫人身邊,沉默半晌,方柔聲勸慰道:“媳婦兒并非那等掐尖要強之人……大爺又真心孝順太太……太太何不放開心胸?媳婦兒自小在家學得便是‘拿真心換真心’……太太覺得如何呢?”
賈珠站在當地,半晌沒說話。他心知李紈做得已經很是不錯了,前次對著賈政與王夫人,已說了一次希望好好相處等語。此次再對王夫人說出這番話,實在是甚有誠意……怕只怕王夫人自己想不通罷了。只是做兒子的不好深勸,賈珠甚是為難。
王夫人擁被坐著,垂頭思忖,良久不語。
她并非那等真正愚不可及之人,自也深知李紈這番話是好意,先說了當前管家并非李紈自己要求。下剩的不過是對著自己表白,看在賈珠面上,會好生孝順自己。但其中也不免暗含威脅之意。若自己得她真心相待,卻不拿真心回饋,日后怎樣卻也說不準了。
王夫人坐著怔怔出神,過了片刻,剛想說話,便聽見有丫頭在門口說道:“老爺回來了!”王夫人到口之語又收了回去。
賈政進了門,李紈早已站起身,與賈珠一同對賈政施禮,說道:“見過老爺!”
賈珠忙躲開,笑道:“不敢!”李紈一笑,尚未說話,賈政又說道“郡主這般早?”隨即醒悟過來,忙道:“我倒忘了,郡主辛苦了。”
李紈笑道:“老爺重了,媳婦兒并不辛苦。”
賈政點頭,客氣了兩句,又對賈珠道:“你今兒不去進學?”
賈珠回道:“回老爺的話,兒子本想著,給老爺太太老太太請過安便去國子監,因太太身體不適,故此兒子才耽擱了片刻……”
賈政聽了,方望向王夫人,說道:“太太身體不適?昨兒不是還好好的?”
王夫人心中酸楚,卻不好顯在面上,只道:“不過是有些暈眩罷了,郡主與珠兒太過擔心了。”
賈政也不理論,只說了幾句話,便道:“既如此,郡主稍坐,我便去外書房了。”
李紈并賈珠站起身送賈政出了門,那賈政行至門口,又回頭對賈珠道:“不要耽誤了課業!”賈珠應了。
李紈還以為賈政回頭是囑咐王夫人好好將養身體,誰知卻不是。心中直罵那賈政,對著自己發妻實在是個渣。又回轉屋內,抬頭見到王夫人眼神,李紈心腸不禁又軟了下來。
想來,一個女人為自己丈夫懷了孩子,到頭來丈夫卻在別的女人那纏綿溫存,便連自己身體不適,都不來關心一二……任憑是誰也受不了罷。
賈珠自然也瞧見了,與李紈對視一眼,到底甚么也不好說,二人只沉默陪在一旁。
過了良久,王夫人方回過神來,看了賈珠二人,開口道:“煩勞郡主幫我跟老太太提一句罷,我今兒不能去請安了,還請老太太恕罪。珠兒學業為重,不必陪我了……”
二人皆應了下來。王夫人頓了頓,說道:“郡主日后當家理事,甚為辛苦,不必每日都來我這……直接去老太太那便好,左右我每日也要去問安的。”
見李紈張口欲,又道:“此出自真心,我深知郡主之意……郡主理家事忙,自己也要保重身體方好……還是快快生養個孩子在身邊罷……”
李紈聽了,知道王夫人對著賈政灰心,也替王夫人難受,只垂頭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