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并邢夫人都立起身來,道:“老太太最是和善的。”
賈母便道:“既如此,媳婦兒萬不可記恨郡主才是。”
王夫人忙道:“媳婦兒并不敢。況且,郡主并未做錯甚么事。”
賈母便滿意地點點頭,笑道:“我知道你平素最是知禮的,這次不過一時疏忽罷了。也難怪,這與皇家聯姻,事情繁瑣,偶爾失誤也是在所難免,媳婦兒倒也不用太過自責。”
這便是賈母幫著王夫人找理由了,王夫人到底是大家出身,此刻自然知道借梯下樓,忙應聲道:“多虧老太太體諒媳婦兒。”
幾人又陪著賈母說了會話,方散了去。
賈政與王夫人回了自己房中,俱都坐在里間各自喝茶。
王夫人吃了這等瓜落兒,心中實在不爽,只在心中暗暗盤算。賈政也是憋了一肚子氣,見王夫人心不在焉的模樣,更是不忿,剛想訓話,便聽有丫頭報道:“老爺,太太,郡主并郡馬爺來了。”
賈政忙道:“快叫進來罷!”
小丫頭將簾子打起來,賈珠并李紈進了屋子。欲待見禮,賈政忙起身道:“郡主不可!今兒在老太太那已是越禮了。”
李紈笑道:“老爺快請坐!老爺與我父親極為交好,媳婦兒進宮前的事兒,還是老爺出面在圣上面前澄清,媳婦兒自然記著的。況且,媳婦兒既嫁進了賈家,自然是賈家的人。老爺不必拘束。”
賈政聽了心中熨帖,捋著胡子笑道:“既如此,日后行了福禮便罷了。珠兒便揖禮罷。”李紈與賈珠便笑著應了。
二人對著賈政與王夫人見了禮。賈政笑道:“快坐罷!”自有小丫頭們將茶捧了上來。
王夫人正襟危坐,面色和藹道:“老太太不是叫你們好好歇著?我與老爺這里很不用你們陪著。”
賈珠便笑道:“太太說得是,兒子也這么說,偏郡主說要來早晚請安呢。”
賈政道:“這便是郡主知禮了。”
王夫人面色復雜,看了一眼李紈,并未說話。
李紈笑道:“老爺謬贊了。”頓了頓,又笑道:“媳婦兒也沒甚么拿得出手的東西。前兒繡了幾幅炕屏,想要孝敬太太,也不知道太太嫌棄不嫌棄。”
按說一般人家閨女嫁進夫家,俱都要為家中長輩準備繡活,以展示自己賢良。不過因著李紈身份特殊,也無人敢開這個口。
王夫人見李紈主動提及,心中稍稍好過,忙笑道:“看你說的,快拿上來我瞧。”
邀月并憐星二人帶著幾個宮娥將那炕屏抬了上來。
只見四扇炕屏,乃繡的春、夏、秋、冬、四時之景。
第一副是一條小河,河上一名頭戴箬笠的漁夫撐船,河旁種著柳樹,那柳枝隨風飛舞。上配著詩:“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第二幅卻是一個荷塘,荷花梗攜著花苞,蜿蜿蜒蜒從層疊的荷葉中探出了頭。一只蜻蜓立在花苞尖上振著翅膀,也不知是欲要飛走,還是剛剛飛來。上配詩句曰:“泉眼無聲惜細流,樹蔭照水弄輕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第三幅不過是一個書生立在山腰的亭子旁,遠處一片紅色的楓樹林。配詩曰:“遠上寒山石徑斜,白云生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
第四幅為兩個老者正在擁爐飲酒,屋外飄著大片的雪花,上配詩曰:“當春天地爭奢華,洛陽員苑尤分拏。誰將平地萬堆雪,剪刻作此連天花。”
四幅繡品用玻璃襯了,底座為黃梨木雕成。
王夫人見了暗自贊嘆李紈手巧,正想說甚么,賈政卻笑道:“果然是書香世家出身的小姐,這繡畫意境極佳。”轉頭對王夫人道:“不如給我擺在外書房罷?”
王夫人便笑道:“老爺也來跟妾身搶東西么?”
賈政見王夫人態度略有回轉,很是欣慰,遂點頭道:“既然是你太太喜歡,便收著罷。”
李紈便微微一笑,對賈政與王夫人道:“蒙老爺太太不嫌棄,媳婦兒還以為定不入老爺太太的眼呢。”
轉頭從邀月手中接過一軸畫卷,奉給賈政道:“這幅戴嵩的《乳牛圖》是皇祖母給媳婦兒的,給老爺賞玩。”
賈政聽了連道:“這如何使得?”
李紈便將畫卷放在桌上,笑道:“皇祖母給了媳婦兒,是慈愛之心,媳婦兒孝敬老爺是孝敬之心。況且都是一家人,也不是拿出去賣了,并不存在對父皇和皇祖母不恭之意。”
賈政聽了方不理論。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