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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林風(下)

      “唉——”

      第二日大朝散去,百官廊下進食。

      一個大朝從卯正持續到午初,不少人餓得饑腸轆轆——倒不是他們上朝之前沒吃早飯墊墊肚子,而是上朝是個體力活啊,干仗的、打地圖炮的、挑撥離間的、看似拉架實則拉偏架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防止自己被波及的……朝堂大瓜多得讓人麻木,最是費體力。

      “令德,我怎瞧你有些恍惚?”

      林風余光看到一襲紫袍青年湊了過來。

      來人正是在延凰元年末升任司農卿沈稚。

      女官中的社交達人。

      也是公認人緣最好的一個。

      這全靠她那獨一無二的文士之道,也是她升任司農寺一把手的資本,如今總管上林、太倉、茍盾、導官四署以及諸監,只是她政務能力實在有限,司農寺內滿員可是有六百五十多人啊,她的精力也不該浪費在這里,所以司農寺內務不是由少卿以及各署署令分擔,便是將一部分職權劃分去了戶部。她本人經手的內務不多,上值時間相對靈活,除了大朝必須點卯,其他都可以看情況調整。時間多了,社交娛樂時間也多,誰休沐她就約誰玩。

      時間一長,人緣可不就好?

      堪稱一眾紫袍官員中最清閑的一個。

      沈稚抬手在林風面前晃了晃,關心道:“可是昨日鬧到了,弄得一夜宿醉不舒服?”

      林風嘆氣:“不是,因為些家事。”

      在大兄說出那句“一切都依令德吧”的時候,林風的腦子都有些宕機。倒不是她沒底氣做這個主,而是覺得現實有些魔幻。二十多年前的自己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能全權掌控大兄的婚事吧?大兄是贅婚舊婚還是合婚,未來女方是誰什么門戶都由她決定,不需要顧及大兄個人意愿喜好……只要她開口,不論結果好壞,父親贊同,連曾祖父也不反對。

      而這——

      原先是她的命軌。

      如果凌州沒遭遇戰火,族人安安穩穩沒南下,她能順利長到及笄年齡,林風相信以父兄的責任心,他們不會隨隨便便將嫡親女兒妹妹隨便嫁出去。大概率是讓她嫁入門當戶對的人家,跟夫婿舉案齊眉、相敬如賓過一輩子。倘若她婚姻不順,父兄或許會暗示她可以私下養一二男寵解解悶,只要她沒有混淆男方家的血脈,他們可以替她保住這份自由。

      這已經是亂世中非常負責的父兄了。

      但,仍會罔顧她個人的喜好。

      或者說——

      他們是給予林風他們眼中的幸福,幸福是以他們人生閱歷、家世地位為衡量的標尺。

      “……如今不過是顛倒一下,其本質還是沒變的。”林風跟沈稚算是密友,有些不方便為旁人知曉的心思,她也能跟沈稚傾訴,“不知是可憐大兄,還是可憐以前的自己。”

      或許都有一些。

      沈稚道:“還是可憐一下你大兄吧。”

      有什么好可憐自己的?

      林風就該慶祝以前的她自己有光輝燦爛到讓人睜不開眼的前程,再者,林純也不用多可憐。林風作為一族之長,最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嫡親的兄長過得不好,她林風在官場上也丟面子。若真要決定林純婚事,那也是慎重再慎重的。林純再慘能慘到哪里?

      林風:“……”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林風感慨也不全是因為顛倒的處境,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林純被族人血親拋棄一事。逃難南下那些年,林純為了族人生活而忍受職場霸凌,萬千苦楚也要吞下肚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任誰也沒有想到留守的這一支林氏會因為林風而風光無限。

      兩支林氏同出一源,處境差別這么大。

      時間一長,南下那一支心態就變了。

      他們希望兩支林氏合一。

      也就是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

      于是,林純就成了被拋棄的那個,通過將林純贅婚出去的形式,讓林風徹底沒有后顧之憂,也算是這些人的另類“投誠”。父親為了兩支林氏合一,也默認那些族人的提議。

      如此,可徹底消弭林風心中那點芥蒂。

      他們是這般打算的。

      曾祖父看得門清,老人家上了年紀也想家族枝繁葉茂,遂默認了林純被拋棄這件事。

      歸根究底不過兩個字,價值。

      聽著密友的煩心事,沈稚寬慰:“你愿意插手就插手,不愿意插手就撂著,總會有人湊上來替你排憂解勞,迫不及待討你的歡心。”

      這些都是沈稚多年的心得。

      她從司農寺少卿再到司農卿,這么多年想巴結她、替她解決事情的人多如牛毛,權利地位利益的魅力就是這么大。她不需一點內耗。

      林風:“還是要插手的。”

      不插手,其他人便會篤定她心存芥蒂。

      哪怕她解釋說沒有,他們也不會信。

      林風想起來身側密友的人脈。

      “瑤禾人脈廣闊,可有好人選?”

      沈稚笑道:“我是司農卿,又不是禮部司下屬冰人,不擅長這些。不過有一點你是說對了,我人脈確實廣闊,滿朝文武就沒幾個不識的,青年俊才更是如過江之鯽。合適的好人選不少,可你大兄什么模樣,我得仔細把關。”

      做媒一個不好就是結仇啊。

      林風頷首:“這是自然。”

      她對大兄那張臉還是非常有自信的。

      沈稚在看了林純之后,也贊同這句話。

      見色起意:“令德,你不妨喊我嫂子?”

      林風:“……”

      當事人林純更是紅了耳根,白凈面龐染上緋色,他很想開口說什么,卻又在看到沈稚那身紫袍的時候,將話咽回肚子,不敢得罪人。

      沈稚一看兄妹倆反應就知道不太行。

      嘆氣:“唉,看來是沒緣分了。”

      林風:“……”

      她也沒辦法贊同啊。

      沈稚這個司農卿是不怎么管司農寺內務,但她在司農寺的地位依舊固若金湯,在重視農耕的主上眼中更是香餑餑。瑤禾要是成了她嫂子,變相將瑤禾捆綁到了自家老師陣營。

      這不利于朝堂穩定。

      下次百官全武行的平衡就要被打破了。

      沈稚打了包票。

      一定會給林風物色一個好相處的嫂子。

      哪怕無法在朝堂上產生助力,也會在其他方面對林風有切實益處。與其說是給林純相看合適的伴侶,倒不如說是給林風選一個盟友。

      下值后,林風將吏部述職的大兄接回家。

      兄妹倆并轡而行,相顧無。

      直到林風率先打破安靜:“大兄若有中意之人,一定不要隱瞞。曾祖父與父親他們的打算只是他們的打算,我更希望你能順心遂意。家中一切還有我在呢,無需錦上添花。”

      林純抿了抿唇,聲音極輕。

      “嗯,我知……也,辛苦你了。”

      林純其實反對兩支合一,倒不是舍不得那點三瓜倆棗的族長權力,而是他知道希望兩支合一的人都希望從林風身上汲取好處,或是名聲,或是利益,這對林風而是負資產。

      更怕日后尾大不掉。

      他都能想到的事,林風如何想不到?

      只是她沒林純那般心軟、優柔寡斷、性情軟糯,她為族長,有的是處理族人的手段!

      林風這般想,也這般做了。

      手腕強硬,硬是沒讓這點動蕩傳出院墻。

      外人看來,她家里依舊風平浪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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