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沉默讓沈棠有些不快。
不知道她是個大忙人,吃個飯都要爭分奪秒嗎?她哪有這么多時間跟他慢慢耗?
沈棠聲音低沉下來:“有無此事?”
男人終于勉為其難開了尊口:“有!”
沈棠又跟他進一步確認其中細節:“那一天,你們怎么碰面,又說了什么話?”
男人對沈棠這般追根究底甚是不悅。
譏嘲道:“沈君問這個做什么?”
沈棠盡職盡責,倒豆子一般追著問了好幾個問題:“她有無逼迫你?例如語脅迫?力量脅迫?強迫你與她成就好事?”
男人本就不悅的面龐又添羞惱。
低吼道:“沒有!”
這下輪到沈棠詫異了:“居然沒有?”
她喃喃,聲音不大但足夠被男人聽到。
沈棠最擔心的是女兵用武力脅迫對方而不自知——女兵以為對方答應,實際上對方是礙于女兵手中武器和實力而被迫答應。若非如此,沈棠也不用刻意將苦主挖出來。
如今一看,果真是你情我愿?
她正若有所思,男人卻似被踩到尾巴的貓,聲音和態度陡然尖銳,用極其不屑的口吻說道:“不過是個鄉野村婦愛慕于我,乞求一夕歡愉,我見她誠心又懇切,便大方施舍她一次。只是男歡女愛,沈君連這都管?”
一側的女兵抬起頭,表情怪異。
一時說不清是慶幸男人的證詞對自己有利,還是腹誹男人強撐顏面的自欺之。
沈棠:“……”
顧池:“……”
其他人:“……”
女兵皺著眉頭道:“我沒有愛慕過你!什么叫我向你乞求一夕歡愉?我只是瞧你站水邊像個神仙,便問你家中有無妻子,你說沒有,我再問你愿不愿意與我一塊兒。”
她的任務是安撫流民不要亂跑。
剛從一個偏僻村落出來,路上碰見兩個不長眼的毛賊要傷她,順手就將二人宰了。沾了血,渾身黏糊糊,恰好聽到附近有水聲。循聲而去,那是一處風景絕佳的水潭。
她剛殺了人,武氣沸騰,又撞上天癸過去最難受的兩日,便想鉆入水潭靜一靜。此時卻聽到死了爹娘般幽怨的琴聲。一看操琴之人,相貌可真好看,她一時色迷心竅。
戰亂年代,風氣開放。
算算時間還寬裕,便向男人發出邀請。
男人先是氣惱,白著臉不肯應,但不知怎么又答應。于是,二人在水潭旁邊野合,度過還算愉悅的半個時辰。其實她還有些不盡興,有點隔靴搔癢,奈何時間不允許。
如果她早知道那一回會留下肚子里的麻煩,她寧愿再憋一憋,反正也憋不死人。
女兵交代很詳盡,一邊說一邊回憶。
男人也被迫回憶那天的細節。
苦了顧池,成了這倆play的一環。
沈棠嘆氣:“好家伙,你倆擱這整羅生門呢?我問你最后一遍,有無被強迫!”
男人咬死了還是沒有。
女兵睜著無辜的眸。
看吧,她真的沒有撒謊蒙騙主公。
無奈之下,沈棠只能看向顧池。
“望潮,可有聽到什么?”
還不待顧池開口,男人惱羞成怒:“姓沈的,你卑鄙無恥,居然派人窺聽心聲!”
沈棠忍下想用桌子掄男人臉的沖動。
真是不知好歹的東西!
她明明是在伸張正義,主持公道!
不要給臉不要臉!
顧池收斂無語表情,嘆氣道:“大致過程,二人并未撒謊,只是隱瞞了點細節。”
沈棠就知有貓膩:“什么細節?”
顧池神色古怪地道:“她邀請男子歡好的時候,渾身浴血,手中持刀,殺氣騰騰。男子以為她是山中殺人盈野的悍匪,護衛又被他打發,脫身不得,只能咬牙應下,欲拖延時間。只是等坦誠之后,見她是女子而非男子,于是半推半就答應了,成了好事。”
呵呵,不止如此呢。
女兵修煉數年,不論酷暑嚴寒都沒懈怠,戰甲下的身軀高挑勻稱,肌理清晰有力又沒有過度夸張,帶著不同于尋常女子的野性力量。男人何時見過?一時也色迷心竅。
唯一讓男人不滿意的是他一直被動。
情到濃處試圖掌控主權,但他那點兒腰力被對方單手掐著就輕松壓制住,完全反抗不得。他不介意幕天席地來這一出,但介意自己像個倌兒被人壓制在下,肆意而為。
完事兒之后,男人恍惚許久。
回過神只見一地衣物,不見另一人。
男人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最后捂著腰,抱著琴,一瘸一拐離開了水潭。護衛找到他問他怎么了,他推說自己不慎踩到青苔滑下水潭,摔了背。不敢讓任何人知道此事。
沈棠為難:“……這樣,算不算強迫?”
男人:“……姓沈的,你究竟要做甚?若只是為了羞辱我,我是不可能中計的。”
沈棠哼了聲:“要不是你倆水潭一戰搞出一條命,我犯得著找你聽這些內容?既然你說自己愿意,之后也確實愿意,我便酌情對她從輕處罰。張貼告示批評,罰俸半年,杖責二十,調出武職,反省己身錯在哪里!既然入了軍伍就該遵守軍紀!可有怨?”
不管是罰俸還是杖責,女兵都沒意見。
唯獨一點讓她白了臉色。
她神色慌張向沈棠求饒道:“懇請主公罰俸一年,杖責四十,標下都愿意受著,唯獨調出武職萬萬不可!標下已經知錯,愿意以武膽起誓再無第二次!懇請主公寬容!”
雖說主公這些年堅持不懈給軍中掃盲,兵卒也學得認真,但水平頂多算能認字,寫的字能被認出,沒有太多深度文化。這種水平被調去文職,做點小吏的活兒,她不行。
不能勝任是一回事。
最重要的是日后立功也不容易了。
女兵的天賦不高,修煉到如今也是靠著陣前不要命的殺人換取軍功武運,若是轉入文職,真的沒什么前途了。她自然懼怕!
成為武膽武者,擁有決定旁人性命的力量,滋味有多好只有她知道。別看她在軍中只是個小小什長,也沒什么晉升空間,但在庶民眼中,她也是高不可攀的“大官兒”。
而在以前,她只是被父母厭棄的賠錢貨,媒人對她翻來覆去地挑剔,相看幾個都是歪瓜裂棗,殘的殘,廢的廢,要不就是死了幾個婆娘還一身尿餿味的色瞇瞇老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