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細雨綿綿,天陰沉沉的,人世間靜了下來,不似以往喧囂。
雨下的大興殿透著威嚴。
“這幫家伙。”
一道聲音響起,打破了殿內平靜。
盤腿坐于羅漢床的楚凌,御覽著所持聯名奏疏,臉上露出淡淡笑意,“召他們參加御前廷議,以了解與掌握大虞周邊諸國實況,好叫他們保持韌性與斗志,為朕,為國朝分憂。”
“他們倒好,朕不過是感慨幾句,一個個全都記在心里了,朕給他們的賞賜,何曾又過收回的?”
講到這里,楚凌的目光,又定在短案上所擺聯名奏疏。
楚凌手里拿的是羽林軍一系聯名奏疏,短案上擺的是勛貴子弟聯名奏疏,內容大致相同,要將此前憑功所賜金銀、土地悉數進獻內帑。
聽到這話,楚徽的手一頓,在他臉上露出一絲猶豫。
“長壽,別告訴朕,你也打算如此吧?”
楚凌似察覺到了什么,眉頭微挑,盯著楚徽開口詢問。
“還是皇兄英明,一眼就瞧出臣弟所想了。”
楚徽咧嘴笑了起來,順勢就掏出所寫奏疏,“皇兄也知臣弟,對那黃白之物不是看重,就是嘴饞些,可臣弟這張嘴才能吃多少啊,與其把這些浪費了,倒不如拿出來,叫皇兄做些有用的事兒。”
“你啊。”
楚凌指著楚徽,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內帑存銀跟先前比起來,的確不是那么充盈了,可對于楚凌而,要解決種種所需,還是有很多法子的。
別的不提,就說邊榷員額競拍一事,今下該勢已被徹底烘托起來,一旦榷關總署開啟競拍,則這筆活銀就能用于多處。
楚凌從開始掌權以來,是沒有過多干涉國庫的,這里的存銀開支,是按中樞有司來運轉的。
大虞中樞財政收支,楚凌在過去幾年了解下,知道其存在不少問題,與其按自己意愿強加改動,繼而生出不好的隱患,倒不如叫熟悉的人去慢慢調改。
有天子內帑支配,足以滿足楚凌所需了。
當然在這期間,還有楚凌頒旨特設的有司,如宣課司、榷關總署等,其所獲一應財源,一沒有入國庫,二沒有進內帑,而是單獨存在的,這是楚凌直接頒旨調動的。
楚徽、黃龍他們只是看出楚凌的感慨,卻不知在這背后代表著什么,但他們的態度與動作,是讓楚凌很滿意的。
這錢不要吧,會寒了他們的心。
畢竟人都是想為國分憂。
這是作為弟弟、人臣的一份心意。
可要是收了,叫更多的人怎樣看?
楚徽、黃龍他們做的沒錯,可作為天子麾下得到信賴與倚重的群體,卻因為國事就將自家能拿的全拿了,合著到最后還要貼補唄?
楚凌不想形成這種輿情。
他所信賴和倚重的群體,在不違背律法,鉆空子等前提下,得以憑借自身能力與做事越過越好,這才能凝聚更多人心。
“這錢,朕收了。”
在沉默了剎那,楚凌將奏疏放下,倚著憑幾對楚徽道:“不過朕不白拿,待內廷有司將種種按市值核算清楚,內帑這邊會開具對應年份的債券,以皇田作為錨定物,到期內帑會按債券兌付本息。”
“皇兄,臣弟真不需要,臣弟的一切都是您給予的。”楚徽一聽這話,雖不知自家皇兄所提內帑債券到底是什么,可還是說道:“眼下……”
“此事就這樣定了。”
楚凌擺手打斷道:“你們把債券收了,這才是為朕分憂解難,原本朕還想著要以何種形式,把債券一事推下去,現在好了,你們做了這樣的事,朕想著定有一些人留意到此事了。”
“內帑債券,是將民間游資集中起來的一種方式,這是以皇田來作為錨定物,不同年份下有不同利息,以非強迫的方式進行認購,此事做好了,對國朝,對底下,都是有一定好處的。”
“對外之戰打贏了,這只是個開始,后續還有很多仗要打,還有不少事要做,這看似是以皇田來作為錨定,實則卻是以國朝信譽作為錨定,朕需要民間有一批發自肺腑的群體,來堅信大虞能夠不斷變好變強。”
這不就是放貸嘛。
楚徽心里暗暗道,只不過放貸的群體變多了,而受貸的則成了內帑,這要是受貸的規模多了,今后萬一兌付本息不及時,只怕會出別的事情啊。
但也是想到這里,楚徽也猜出一二,自家皇兄就是要以這種方式,來進一步增強大虞治下的凝聚力。
畢竟底下認購債券的群體多了,這就希望大虞變得更好的增多了,只有大虞好了,他們才能跟著好。
這一切是建立在大虞這一基礎上的。
“不聊這些了。”
楚凌撩撩袍袖,看向楚徽道:“內帑債券一事,長壽把話給朕帶到,叫他們都老實把債券收好。”
“還有,邊榷員額競拍快開始了,這幾日長壽辛苦些,多去幾趟榷關總署,看有什么需要做的,多幫襯些,眼下關注此事的不少。”
“臣弟遵旨。”
楚徽立時起身,抬手作揖道:“皇兄放心,臣弟會把這些都做好的。”
“嗯。”
楚凌點點頭應道。
對于楚徽,楚凌是很信任的,如今的境遇跟先前不同了,遇事不能表現得急躁,很多不便他出面去做的,是需要有人來頂上的。
大虞睿王楚徽,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之一。
“陛下,宗寧他們到了。”
李忠低垂著腦袋走進殿,朝御前作揖稟道。
“宣他們進來。”
楚凌語氣淡然道。
“皇兄,那臣弟就先告退了。”
楚徽見狀,抬手一禮道。
“去吧。”
楚凌點頭道:“注意些,別淋雨染了風寒。”
“是。”
楚徽應道。
對于宗寧、昌封、李斌他們的到來,楚徽一點都不奇怪,畢竟此前在御苑內武庫,召開那場御前廷議,提及了大虞周邊諸國變化,這對在中樞的勛貴及武將,是有不小影響的,這也讓楚徽知曉,自家皇兄此前所定涉軍改制,必將以一個新趨勢推動起來。
至于這一趨勢下,會產生什么影響,楚徽不知道。
但對楚徽而,他卻需要做好一件事。
減少跟這些統兵的勛貴、武將的聯系,甚至最好的話,是沒有任何的聯系,一切以公事公辦的態度來。
楚徽是清醒的。
他如今所處位置,在大虞是從未有過的,沒有在及冠后就藩出去,而是留在中樞,掌握著一定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