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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五十章 可惜下雨不下錢

      沈霖心中驚懼,只得行禮致歉。

      李源拂袖而去。

      沈霖黯然離開云海,返回湖中,施展辟水神通,打道回府。

      到了湖底那座大如王朝雄城的恢弘水殿,沒有直直御水去往她的住所別院,每一次出入,都還是要經過那座懸掛“風調雨順”匾額的大門,而且只能走側門。

      那道大門從未開啟,哪怕水龍宗宗主拜會,甚至是大源王朝崇玄署歷代楊氏家主,以及浮萍劍湖劍仙酈采駕臨這座巍峨水府,依舊只能行走側門。

      沈霖跨過側門之后,身形便一閃而逝,來到自己別院的花圃旁,里邊種植有各色奇花異草,那些在花叢穿梭、枝頭鳴叫的珍稀鳥雀,更是在浩然天下早已蹤跡滅絕。

      有一位神女現身稟報,“娘娘,南宗邵敬芝登門拜訪,見還是不見?”

      沈霖猶豫一番,搖頭道:“就說我在閉關,不便待客。”

      在沈霖拒絕邵敬芝的時候。

      李源要更加逍遙自在,施展了障眼法,更換面容,變成一位面容普通的黃衣少年,出現在那條白玉臺階上,緩緩下山,過了城門,行去橋上酒樓買酒喝。

      不去五樓,就在一樓大堂那邊隨便挑了個座位,因為更熱鬧。由于兩場法事都已結束,所以比起先前陳平安喝酒時的人滿為患,酒桌難尋,還需要拼桌落座,這會兒空位就要多出不少,李源在龍宮洞天和大瀆橋上,來去自如,畢竟都是濟瀆地界,只不過在水龍宗開山之后,小煉了那座濟瀆中祠,李源除了鎮守洞天,最多就是走出洞天,每次都要更換容貌裝束,在這條長橋上來回行走,一直走到長橋某端的次數都不多。

      奉公職守了幾百年幾千年,哪怕做了一萬年,都只算是分內事,可不遵守某些規矩,哪怕只有一次,對于他這種品秩的山水神祇而,興許就會是一場不可補救的災殃。

      沈霖如今金身崩潰在即,就有了一絲想要打破規矩、拼死維持神位的端倪,李源實在是不忍去看。

      其實李源在重新見過那人今生之后,就已經徹底死心了,再沒有半點僥幸。

      因為他終于能夠確定,水正李源也好,南薰水殿沈霖也罷,他們的生生死死,所有神祇的金身崩塌,那人根本不介意。

      這也是李源沒有更多提醒沈霖的緣由,既然那人已經不在乎龍宮洞天與整條濟瀆的山水去留,是不是沈霖偷偷摸摸逾越雷池,也不會管了?

      萬一沈霖誤打誤撞,給她涉險做成了,是不是意味著他李源也可以依葫蘆畫瓢,修繕金身,為自己續命?

      李源其實不太喜歡這種糟糕至極的感覺。

      所以他才想著來這邊滿是人間煙火味的酒樓,喝酒澆愁。

      李源不知道那位陳先生,在鳧水島憂愁些什么,需要一次次下雨撐傘散步,反正他李源覺得自己,便是龍宮洞天一場雨水都是那酒水,給他喝光了也澆不到所有愁。

      何況世間神靈喝酒,無論是市井酒水,還是仙家酒釀,都是喝不醉的。

      李源想要硬生生擠出一滴眼淚,來可憐可憐自己,一樣做不到。

      便開始喝著三更酒,開始雙手拍大桌面,干嚎起來。

      就像是個酒量不濟的人間醉醺少年郎。

      不遠處有酒客怒吼道:“小兔崽子,吵死個人,趕緊給大爺閉嘴!”

      李源抹了抹把臉,委屈巴巴轉頭望去,雙手手掌輕輕在酒桌上來回劃抹,“我這會兒心情不好,嚎幾嗓子怎么了嘛。”

      那漢子譏笑道:“吵到了老子喝酒的雅興,你小子自己說是不是欠抽?”

      李源抬起雙手,揉了揉臉頰。

      打算帶著這個家伙去濟瀆當中,不喝酒,換喝水,還不要錢。

      就在此時,樓上剛好走下一位老人和年輕女修,后者腰間懸配水龍宗祖師堂嫡傳玉牌。

      老人望向那個漢子,笑道:“莫吵莫吵,傷了和氣。”

      那漢子怒道:“老頭你算哪根蔥?!”

      老人笑呵呵說道:“我就是個結賬的,今兒一樓所有客人的酒水,老頭兒我來付錢,就當是大家賞臉,賣我桓云一個薄面。”

      那漢子頓時啞然,起身抱拳道:“原來是桓老真人,失敬失敬!”

      桓云抱拳還禮,走下樓梯,依舊為所有酒客結賬,頓時響起滿堂喝彩。

      李源先前瞥了眼老人,是一位瓶頸松動的金丹老地仙,身邊是一位剛剛躋身金丹的年輕女子,如果沒記錯,好像是叫白璧來著,比較受宗主孫結的器重。這個小妮子還是運道不錯的,也難怪孫結會傾力栽培,孫結執意要將那張元嬰供奉都要眼饞的寸金符,贈予自己嫡傳弟子,哪怕占著白璧躋身金丹客的宗門大義,依舊很有中飽私囊的嫌疑,在祖師堂那邊,南北兩宗,鬧得很不痛快,尤其是一般不太在明面與孫結頂針的邵敬芝,都難得撂了幾句重話,當時作為水龍宗祖師堂的真正主人,李源就躲在一幅祖宗掛像里邊,偷偷看熱鬧,挺帶勁。

      其實孫結算是一個很不錯的當家之人了。

      對待南北兩宗,一碗水端平。

      可恰恰如此,就成了另外一種人心不平的根源。

      若是孫結舍得臉皮,一味偏袒北宗子弟,反而沒有那么多烏煙瘴氣的勾當。

      再早早敲定了水龍宗下一任宗主的繼承人選,鐵了心繼續延續重北輕南的規矩,看她邵敬芝和南宗會不會難熬,最終不得不低頭認命?

      太好說話,太講公道。

      就是孫結難以真正服眾的癥結所在。

      不然祖師堂那邊,與南宗邵敬芝位于一排座椅的供奉、客卿,早就有其中兩三人坐到北宗那邊去了。

      當然,若是孫結能夠躋身仙人境,一切問題都會煙消云散。

      可惜孫結沒有這個資質和福緣。

      李源這會兒埋頭喝酒。

      那桓云和白璧也沒有上桿子來煩他,很上道。

      出了酒樓,白璧和桓云走到長橋一端,白璧輕聲笑道:“老真人,我雖然躋身了金丹境,但是時日不多,資質尚淺,尚未單獨開辟出府邸,希望下次老真人蒞臨我們宗門,晚輩已經可以在龍宮洞天之中占據某座島嶼,到時候一定好好款待老真人。”

      桓云笑道:“白道友只要確定了可以在那洞天島嶼開辟府邸,可以事先寄信給我,我會自己跑來道賀。”

      白璧笑著點頭,向這位道門老真人打了個稽首,“大恩不謝。”

      桓云有些感慨,還了一禮,“修行不易,你我共勉。”

      成為金丹客,便是我輩人。

      桓云只要還不是那元嬰修士,那么無論年齡如何懸殊,其實與這位年紀輕輕的水龍宗嫡傳,就是同輩道友。

      白璧沒有刻意殷勤,只是目送老真人走下橋頭,就此離去。

      不過這位年輕金丹地仙的感激之情,發自肺腑。

      她其實在返回水龍宗之后,就有些后悔,沒有早早與桓云商議收尾一事,哪怕需要她拿出一份重禮,白璧都不會有任何猶豫。免得南宗那邊借此機會,醉翁之意不在酒,打壓她白璧在水龍宗的前程不說,還要連累宗主師父。

      例如那野修出身的武靈亭,是水龍宗供奉,其實更是北宗供奉,差點因為此事而將祖師堂那張椅子搬到對面去。

      師父也惱火不已。

      所幸柳暗花明又一村。

      白璧怎么都沒有想到,在雙方沒有任何交易的前提下,桓云會愿意為她說了那番公道話,不但雪中送炭,幫助自己在宗門這邊洗清了所有嫌疑,還為自己錦上添花,使得她在那處遺址歷練過程當中,成了一位行事謹慎、老成持重之人,該說的,無論真假,桓云在水龍宗祖師堂的掌律祖師那邊,都說了,不該說的,老真人一字未提。

      以至于白璧從如釋重負的師父那邊,聽聞此事后,都有些震驚,一臉的匪夷所思。

      孫結當時什么都沒有多說,只讓弟子白璧好好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山上善緣。

      事后聽聞桓云已是云上城掛名供奉后,孫結又不得不提醒閱歷不夠的白璧,有機會的話,可以不露痕跡地回去一趟芙蕖國,再“順便”去趟云上城,好歹那城主沈震澤也是一位金丹地仙。

      白璧一一記下。

      所以這次盛情邀請在北亭國游歷山水的桓云,來水龍宗做客。

      桓云得知她尚未在島嶼開府后,就更講究了,老真人推說自己在外邊逗留已久,需要立即趕回山頭。

      于是就有了后邊兩位金丹地仙在橋頭的那番對話。

      這些都是師父和傳道人都教不了、也不會刻意傳授的為人功夫、處世本領。

      白璧獨自站在橋頭,感觸頗多。

      以前總是癡迷于那句山上的金科玉律:放不下世間事,當不成山上人。

      如今看來,山上修道,身邊四周,高高低低,山上各處,不也還有那么多的修道之人?大概所謂的放下不管,原來不是那全不計較、我行我素的偷懶捷徑。

      李源趴在橋上欄桿,離著橋頭還有百余里路程,卻可以清晰望見那位年輕金丹女修的背影,覺得她的資質其實不錯。

      李源聽到背后有人大聲喊道:“小兔崽子!”

      李源轉過頭去,那漢子笑著拋過一只酒壺,“這壺三更酒,可是老子自己掏腰包買下來的,以后他娘的別在酒樓里邊鬼哭狼嚎,一個大老爺們,也不嫌磕磣!”

      李源笑瞇瞇抱住酒壺,低頭彎腰,高聲道:“謝這位大爺,大爺慢走。”

      那漢子愣了一下,笑罵了幾句,大步離開。

      李源邊走邊喝著酒,心情好轉幾分。

      那桓云沒有乘坐渡船或是御風遠游,而是沿著那條濟瀆大水緩緩而行。

      在那云上城,曾經與一位年輕人走捫心路。

      對方說了些看似空泛的大道理。

      說那有些學問,是水脈,緩緩流轉,幫人順勢而為,走得穩。

      也說有些學問,是山根,世事無常,本心紋絲不動,立得定。

      兩者都是好學問,可世事難在雙方要經常打架,打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甚至就那么自己打死自己。

      桓云是聽得進去的,因為在那場一波三折的訪山尋寶當中,這位老真人自己就吃夠了這場架的大苦頭。

      他桓云是不是好人,當然是,不止是別人如此公認,他桓云內心一向自認還算好人。

      不然他就不會走那么一遭云上城,為此生元嬰無望的沈震澤,幫忙吆喝助威,最后還要答應為徐杏酒、趙青紈護道。

      好人會不會犯錯?當然會,先是重寶擺在眼前,最后還要加上一輩子積攢下來的名聲,他桓云其實已經違背良知和本心,干脆就要殺人奪寶,顧全清譽,鑄就大錯。

      很多時候,好像只是相差那么一口氣,便會造就出天壤之別的是非對錯,善惡之分。

      夜幕之中,天高月明。

      桓云深呼吸一口氣,只覺得心曠神怡。

      就是不知道那位年輕劍仙,如此豁達,會不會一樣有那難以逾越的心關?

      若是真有,豈不是天塹鴻溝?

      桓云只能希望那人可以過水架橋,上山鋪路,風雨無憂吧。

      ————

      臨近水龍宗的某處僻靜地方。

      一位老道人伸手攙扶住身邊的年輕道士。

      背劍的年輕道士,搖搖欲墜,然后滿臉笑意,興高采烈道:“師父,咋個我今兒半點不想吐了?”

      老道人一本正經道:“肯定是那修為見長,這要是回了趴地峰,你那些師兄們肯定要好好夸你幾句。”

      年輕道士一臉懷疑,“師父你說句真心話。”

      老道人這才說道:“師父畢竟交友廣泛,這一路雖然走得快,依舊難免走走停停,就數這次距離最近。”

      年輕道人埋怨道:“師父你這么不會說話,怪不得那些山上朋友,每次見了師父你老人家登門,一個個都從來不樂意請你上山坐一坐。我可看得真切,他們與師父聊天的時候,也都客氣得不像朋友,師父,以后你下山還這樣,真不成的。”

      火龍真人點頭道:“交朋友這種事情上,師父是不太擅長。”

      張山峰看了眼師父,沒說話。

      老真人只得再次點頭,“修行一事,也不太湊合。”

      張山峰笑道:“沒事,師父道法不高,弟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張山峰搖頭張望,又笑道:“師父,水龍宗這么大一個仙家,沒有朋友了吧?”

      只有此處,因為是此行的目的地,所以師父明確提及過名字,說他的朋友陳平安最近應該就在附近。至于其余師徒二人停留過的高山湖澤,仙家府邸,張山峰反正都不認得。

      火龍真人愣了一下,笑著點頭。

      于是以心聲告知那位水龍宗宗主孫結,不用露面了,返回祖師堂便是。

      不講禮數?

      貧道站在這兒,禮數還不夠大嗎?

      ————

      陳平安進了屋子,開始翻看密信。

      朱斂在信上先提及了魏檗破境一事,成了寶瓶洲歷史上第一位上五境山神。

      大驪王朝皇帝宋和親臨龍泉郡,光是六部尚書就來了禮、刑兩位,一起登上披云山為魏檗道賀,不但如此,大驪朝廷還取出了一件皇庫珍藏的“親水”半仙兵,贈予披云山,作為錦上添花的壓勝之物,如此一來,哪怕是一尊山岳正神,魏檗也能夠更加輕松掌控轄境水運,甚至可以隨便鎮壓大驪北岳地界所有最高品秩的江水正神,由此可見,新帝宋和對于魏檗這位前朝舊臣,已經不單單是禮遇,而是主動分權給披云山,魏檗等于一己之力,與大驪禮部、刑部共掌整個大驪宋氏龍興之地的山水權柄。

      所以朱斂讓陳平安這位山主不用考慮賤賣家當一事,因為魏檗破境之時,聲勢極大,祥瑞齊出,據說整個大驪京城百姓都沸騰了,許多家底殷實的富貴門戶,如過江之鯽,瘋狂涌入新開辟出來的龍州,想要去往披云山燒香禮敬魏大山神。不但如此,大驪戶部還帶給披云山將近百顆金精銅錢,作為朝廷的贈禮之一。其余諸部也有自己的誠意,當然這些都是經過年輕皇帝陛下的點頭許可,才敢如此正大光明送禮披云山。

      年輕皇帝顯然自己都有些意外,原本足夠高估魏檗破境一事引發的各種朝野漣漪,不曾想依舊是低估了那種朝野上下、萬民同樂的氛圍,簡直就是大驪王朝開國以來屈指可數的普天同賀,上一次,還是大驪藩王宋長鏡立下破國之功,覆滅了一直騎在大驪脖子上作威作福的昔年宗主國盧氏王朝,大驪京城才有這種萬民空巷的盛事。再往上推,可就差不多是幾百年前的老黃歷了,大驪宋氏徹底擺脫盧氏王朝的附庸國身份,終于能夠以王朝自居。

      朱斂說魏檗光是舉辦第三場神靈夜游宴,保守估計,就可以補上一半谷雨錢的缺口。

      此外。

      珠釵島劉重潤已經簽訂了山水契約,選擇在水運相對濃郁的螯魚背落腳,祖師堂依舊留在書簡湖,沒有搬遷,免得被真境宗穿小鞋,只不過十數位資質最好的嫡傳子弟,都會在螯魚背修行,如今劉重潤已經開始聘請墨家工匠、機關師,在螯魚背打造府邸,按照約定,這些建筑,與螯魚背山頭本身一起,除非三百年之后再續契約,不然離山之時,都會自動成為山主陳平安的私人產業。

      不過珠釵島租借螯魚背三百年,只交了一筆定金,三十顆谷雨錢,劉重潤在神仙錢一事上,咬死了自己家業太小,并無積蓄。算上搬遷費用,以及打點各路關系,掏出三十顆谷雨錢,就已經讓她快要錢囊空空了。

      結果鄭大風的插科打諢,就讓劉重潤說出了一樁與她世俗身份戚戚相關的密事,算是一樁不小的意外之喜。

      這位亡國長公主,愿意暗中幫助落魄山,爭取一起取回那座水殿和一艘沉水龍舟,這兩物,始終沒有被朱熒王朝尋覓得手。只要得到兩物,她劉重潤可以送出那條價值連城的龍舟渡船。若是只能取回一物,無論是龍舟還是水殿,螯魚背和落魄山,皆五五分賬。

      朱斂沒有立即答應下來,畢竟這就要牽扯到當地的大驪鐵騎,很容易引發糾紛,所以朱斂在信上詢問陳平安,此事能否去做。

      至于新刺史魏禮來自藩屬黃庭國,新任州城隍來自三江匯流之地的饅頭山,這些大驪山水官場的“意外”,朱斂在信上都沒有遺漏。

      關于書簡湖的那兩場水陸道場、周天大醮,朱斂更是寫得事無巨細,能寫的都寫。

      就連目盲道人與兩位徒弟在騎龍巷草頭鋪子的扎根,風評如何,紙上也都寫得仔細。

      還說了盧白象新收取兩名弟子,是一雙姐弟,分別名叫元寶、元來,都是不錯的武學苗子,等到陳平安這位山主返回家鄉,就可以抽個時候,讓兩人返回落魄山,將姓名記錄在落魄山的祖師堂譜牒了。

      還有一些大隋山崖書院那邊的求學經歷。

      最關鍵之事,還在最后一張紙上,是關于蓮藕福地的山水靈氣一事,隨著兩大筆谷雨錢落入其中,幾處關鍵的山根水運,都得到了極大鞏固與滋養,接下來就需要與南苑國皇帝真正開始打交道,而這位世俗皇帝已經有意禪讓退位,自己來當一位修道之人,而新帝位置不穩,自然就需要讓步更多。

      可是真正決定這座小福地大方向的決策,朱斂還是希望能夠陳平安親自給出定論,他和鄭大風、魏檗好循規蹈矩,按部就班去布局。

      除了自家山頭相關的大小事務。

      朱斂還提及了諸多山外事。

      大驪王朝升遷了兩位爭搶殺入朱熒王朝的鐵騎主將,曹枰,蘇高山,成為大驪歷史上新設官職的巡狩使。

      都說這其實是就大驪先帝專門為功勛武將設置的“上柱國”,曹家本就是上柱國姓氏,可蘇高山如今有足夠的底氣,與上柱國豪閥平起平坐。傳大驪王朝最終會擺下六把“巡狩使”椅子,大驪京畿之地一把,老龍城那邊一把,舊屬朱熒王朝地界一把,其余三把椅子誰來坐,擺在哪里,還沒有定論,連猜測都沒有。

      再就是諸多滅國之地,風起云涌,揭竿而起,當地修士更是大肆刺殺大驪駐守官員。

      除了曹枰、蘇高山兩支鐵騎繼續南下,最后那支鐵騎開始停馬不前,一部分停留在朱熒王朝版圖上,分兵北歸,開始平叛。

      信上林林總總,大小消息數十個。

      陳平安仔細看過朱斂的書信兩遍后,才拿起裴錢的那封信,就只有兩張紙。

      都是她那自吹自夸的語了。

      抄書認真,沒有賒賬。

      她那套自創的瘋魔劍法一日千里,簡直就是巔峰中的巔峰了。

      與周米粒關系好得很,如今小水怪已經是騎龍巷壓歲鋪子的右護法了,她詢問師父是不是回到家鄉后,就升任周米粒擔任落魄山的右護法,信上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裴錢說她可不會隨便承諾周米粒這么大的官銜,公私分明,與周米粒關系再好,她也會鐵面無私,所以還是需要師父回家后再親自定奪的。

      還說那岑鴛機練拳特別認真,不愧是老廚子親自挑選上山的武學天才,唉,就是有次岑姐姐練拳太專注了,沒注意臺階,不小心崴到了腳,她當時剛好路過,竟然沒能扶住岑姐姐,所以她一直到寫信這會兒,還是有些良心不安來著。

      所以將來如果岑姐姐提及此事,師父千萬千萬莫要怪罪,絕對是她裴錢的無心過失。

      陳平安看到這里,就知道大有玄機了。

      肯定是做了吃板栗的事情,在信上先與自己鋪墊一番了。

      再者裴錢自己肯定意識不到,她寫了這么多落魄山上親眼所見的事情,連半句騎龍巷鋪子掙了多少銀子都沒提到,在陳平安看來,肯定是在學塾那邊逃學翹課極多。

      陳平安也沒多想,反正有朱斂盯著,應該不會有太出格的事情。真要有,相信朱斂在信上也會直接挑明。

      不過等他回去,還是要一頓板栗讓她吃飽就是了。她自己信上,半句學塾課業進展都不提,能算上心讀書?就她那脾氣,若是得了學塾夫子一句半句的夸獎,能不好好顯擺一二?

      裴錢還在信上說秀秀姐不在神秀山那邊了,聽說搬去了別處修行,她有些擔心秀秀姐唉,因為好久沒去草頭鋪子買糕點了。

      裴錢說那山上來了個名叫隋景澄的好看姐姐,人長得好看不說,還賊大方,花錢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不過她作為師父的開山大弟子,風范很夠,從來沒有主動讓隋景澄給自己買東西,一次都沒有。

      信紙的最后,裴錢祝愿師父游歷順利,財源廣進,每天開心,平平安安,早日還鄉。

      一看到這里。

      陳平安便有些舍不得敲她的板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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