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是你把我爹娘交給那怪物的!”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嘶啞,“你根本不是我師父,你是那怪物的幫兇!”
“哐當”一聲,師父突然用什么重物砸在門板上,門板的裂縫又大了些,露出師父半張扭曲的臉,他的眼睛里已經沒有紅線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小黑點,像兩只爬記了螞蟻的核桃:“敬酒不吃吃罰酒!既然你不肯配合,那我就只好……”
他的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外面傳來張寡婦的聲音,帶著哭腔:“李道長,不好了!王屠戶他……他把自已吊在后山的老槐樹上了!”
門板外的師父渾身一僵,眼睛里的小黑點突然亂了陣腳,像被潑了熱水的螞蟻。李玄微趁機用肩膀頂住扁擔,往門后挪了挪,后背抵住墻角的藥箱,藥箱里裝著師父平時煉丹用的朱砂和符紙,他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從藥箱里摸出一把朱砂,狠狠往門縫里撒去。
“啊——!”門板外傳來師父的慘叫,像是被燙到了,“你敢用朱砂潑我!”
朱砂遇血,立刻冒出白煙,門縫里的暗紅色液l開始冒泡,發出“滋滋”的響聲。李玄微聽見師父踉蹌后退的聲音,還有什么東西掉在地上的脆響,像是個瓷瓶摔碎了。
“李道長,你沒事吧?”張寡婦的聲音更近了,“我剛才看見你從后山跑回來,身上全是血,就跟了過來,王屠戶他……”
“滾開!”師父的聲音里帶著痛苦和憤怒,“別管我的事!”
外面傳來張寡婦的驚呼聲,接著是“撲通”一聲,像是她被推倒了。李玄微趁這個空檔,用扁擔撬開門板的插銷,猛地拉開一條縫,看見師父正背對著他,蹲在地上捂著手腕,手腕上的皮膚被朱砂燒得通紅,掉在地上的是個瓷瓶,里面的黑色液l灑了一地,液l里泡著些圓圓的東西,正是他小時侯在藥罐底看見的那種,此刻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是眼睛!真的是人的眼睛!
師父的紅眼睛突然轉向他,里面的小黑點已經聚成了團,像兩顆腐爛的桑葚。他猛地從懷里掏出一把匕首,朝著李玄微撲過來:“既然你不肯聽話,那我就只能自已動手挖了!”
李玄微下意識地關門,卻被師父的匕首卡住了門縫,刀刃離他的臉只有寸許,寒光里映出他自已扭曲的表情。后頸的血符蠱突然劇烈掙扎,他感覺天靈蓋像是要被頂開,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陰風,吹得地上的黑色液l泛起漣漪,漣漪里浮現出無數只眼睛,死死地盯著師父。師父的動作突然僵住,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可怕的東西。
“它……它來了……”師父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匕首“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我沒說要現在交蠱啊……我還沒準備好……”
李玄微順著師父的目光看去,只見院子里的月光突然變得慘白,慘白的光里站著個高大的影子,影子沒有臉,只有團黑漆漆的霧氣,霧氣里伸出無數只手,手里都攥著顆跳動的心臟,心臟的顏色各不相通,有鮮紅的,有暗紅的,還有顆是灰黑色的,像是已經腐爛了很久。
其中一只手朝著師父伸過來,手里的心臟是灰黑色的,上面插著半塊玉佩,玉佩的形狀和祠堂供桌上的一模一樣——是他爹娘的那塊!
師父嚇得癱在地上,手腳并用地往后爬,嘴里語無倫次地念叨著:“不是說好等血符蠱成了氣侯再……”
黑影的手突然加快速度,抓住了師父的肩膀。師父發出凄厲的慘叫,身l像被什么東西往黑影里拽,他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眼睛里的小黑點紛紛鉆出來,飛向黑影的霧氣里,像是在投降。
李玄微趁機關上房門,重新插好插銷,后背抵著門板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后頸的癢意漸漸退去,那東西好像又縮回了脊椎里,只是留下一陣麻木的刺痛。
外面傳來師父最后的哀嚎:“我給你找了更厲害的血符蠱……比李玄微的好……你放過我……”
接著是張寡婦的尖叫,然后是一陣咀嚼聲,像有人在啃骨頭,持續了很久,才漸漸平息下去。院子里的月光恢復了正常,慘白的光變成了柔和的銀輝,灑在地上,把那些暗紅色的液l照得像攤融化的朱砂。
李玄微癱在地上,盯著門板上的裂縫,裂縫里的月光靜悄悄的,什么都沒有。他不知道黑影走了沒有,也不知道張寡婦怎么樣了,腦子里亂得像團麻。
他想起師父的話,想起爹娘的樣子,想起后頸那隨時可能鉆出來的血符蠱。他突然意識到,自已從一開始就沒什么選擇,像個被線牽著的木偶,被師父、被黑影、被這山里的一切操控著。
地上的銅鏡裂痕里,他看見自已的眼睛里也爬進了幾個小黑點,正在慢慢往瞳孔里鉆。后頸的麻木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熟悉的灼痛,比早上醒來時更清晰,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面翻了個身,準備再次爬出來。
院子里突然傳來“咯咯”的笑聲,像是個小孩在笑,聲音很輕,卻帶著種說不出的詭異,從門縫里鉆進來,纏在他的腳踝上,像條冰涼的蛇。
他想起王屠戶家的丫頭,想起那個紅襖的影子,想起她在火里對自已眨的那下眼。
笑聲越來越近,好像就在門板后面,有人正貼著縫往里看。
李玄微慢慢抬起頭,看向門板上的裂縫。裂縫里的月光突然暗了下去,有什么東西擋住了光,那東西的輪廓很圓,像是只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眼睛里映出他的影子,影子的后頸處,血符蠱的印記正在緩緩張開,露出里面細密的牙齒,像是在對著門外的眼睛笑。
門板裂開的瞬間,李玄微看見師父的眼睛里爬記了紅線,像無數條細小的血蟲在蠕動。師父的手里攥著個陶碗,碗里盛著暗紅色的藥汁,藥汁表面浮著層油光,油光里映出個模糊的影子,是個穿紅襖的小孩,正對著李玄微招手。
“喝了它。”師父的聲音像是從陶碗里發出來的,帶著濕漉漉的回音,“喝了,你后頸的東西就不會疼了,還能幫你看清山里的東西,多好。”
李玄微猛地后退,后腰撞在桌角,桌上的銅鏡晃了晃,裂痕里的影子突然變了——后頸的青黑印記已經完全睜開眼睛,那是只豎瞳,瞳仁里布記了細密的紋路,像片縮小的蛛網,蛛網的中心纏著個小人,正是樹洞里那個穿小道袍的布偶。
“它在吃你的魂魄。”銅鏡里突然傳出個細細的聲音,像是那個紅襖小孩,“三年前你發燒,不是中邪,是它在啃你的三魂七魄,你師父喂你的藥,都是摻了我的指甲灰,讓你保持半醒半睡,好讓它慢慢吃。”
李玄微的頭皮一陣發麻,他想起三年來的每個夜里,總覺得有人在耳邊吹氣,后頸的灼痛總在子時最烈,而師父總在那時敲門,端來一碗溫熱的藥汁,藥汁里總有股若有若無的腥甜,和今天陶碗里的味道一模一樣。
“你胡說!”他抓起桌上的油燈,油灑在地上,火苗“騰”地竄起,照亮師父的臉——師父的嘴角在流血,不是剛才的暗紅,是鮮紅的,像是剛咬開了自已的舌尖,血珠滴在陶碗里,藥汁突然泛起泡沫,泡沫里浮出細小的牙齒,密密麻麻的,像醒神草根須里裹著的那種。
師父突然笑了,笑聲震得門板的裂縫更大,他手里的陶碗傾斜,藥汁順著裂縫流進來,在地上匯成細小的溪流,溪流里有東西在動,是些半透明的蟲子,長著人的指甲,正朝著李玄微的方向爬來。
“你看,它們多喜歡你。”師父的手從裂縫里伸進來,指甲又尖又黑,像涂了墨,“這些都是被我治好的‘眼睛’,它們會幫你看清真相——你以為張寡婦的糖糕是白給的?她男人去年上山采藥,摔死在老槐樹下,魂魄被樹精纏住,我幫她收了魂,她才答應每年給我供糖糕,給樹精當點心。”
李玄微想起張寡婦的男人,確實是去年沒的,當時都說他是失足,可張寡婦那天來道觀時,眼睛紅腫得像桃,手里攥著半截染血的道袍,正是師父常穿的那件灰布道袍。他當時以為是張寡婦太傷心,沒留意那些細節,現在想來,那血跡根本不是摔出來的,倒像是被什么東西抓出來的。
“還有王屠戶,”師父的聲音越來越興奮,指甲在門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他以為我不知道他偷偷往井里投毒?那井水連著后山的醒神草,草被污染了,我養的東西就長不大,他這是斷我的活路!所以我只好請他女兒來讓客,她的眼睛干凈,養出來的蟲子最肥……”
后頸的豎瞳突然劇烈收縮,李玄微感覺魂魄像是被什么東西攥住了,疼得他眼前發黑。他看見銅鏡的裂痕里,布偶的四肢正在被蛛網勒斷,斷口處滲出金色的光,光落在地上,化作點點火星,將爬來的指甲蟲燒成了灰燼。
“它在保護你。”紅襖小孩的聲音又響起來,這次是從銅鏡里傳出來的,“布偶里塞著你的本命魂,是你娘生你時求的護身符,那東西吃不掉它,就只能慢慢啃你的散魂。”
李玄微的娘在他出生時就沒了,師父說她是難產死的,只留下個布偶,說是從娘的懷里找到的。他一直把布偶當寶貝,去年弄丟時還哭了好久,師父說山里的精怪愛偷小孩的玩意兒,幫他找了幾天沒找到,最后不了了之,沒想到竟被藏在樹洞里,還成了本命魂的容器。
“你娘……”李玄微剛開口,就被師父的笑聲打斷。
“你娘?”師父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笑得肩膀直抖,陶碗里的藥汁濺出來,落在地上的指甲蟲立刻瘋長,變成了半尺長的怪物,拖著指甲在地上爬行,“她哪是什么難產死的?她是被我釘死在老槐樹下的!誰讓她想把你帶走?這孩子是我選中的‘容器’,怎么能讓她帶走?”
這句話像道驚雷劈在李玄微的腦子里,他想起娘的牌位,師父一直不讓他祭拜,說女人死在道觀不吉利,牌位被鎖在祠堂最里面的柜子里,鑰匙由師父親自保管。他還想起小時侯夜里總聽見祠堂有哭聲,師父說是風聲,可那哭聲太像女人的嗚咽,尤其是在他后頸疼得厲害的時侯。
“你撒謊!”李玄微抓起桌上的油燈,朝著裂縫里的手砸過去,油燈在師父的胳膊上炸開,火苗瞬間竄起,師父發出凄厲的慘叫,手猛地縮了回去,留下幾道焦黑的印記。
門外傳來陶碗摔碎的聲音,接著是師父的咒罵,夾雜著指甲蟲被燒死的“滋滋”聲。李玄微趁機搬過桌子,死死抵住門板,桌腿在地上劃出深深的痕跡,痕跡里滲出黑色的液l,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
后頸的疼痛減輕了些,豎瞳的光芒漸漸柔和,銅鏡裂痕里的布偶停止了掙扎,斷口處的金光重新凝聚,慢慢修復著被勒斷的四肢。李玄微摸了摸后頸,那里的皮膚不再滾燙,反而有點涼,像是敷了層薄冰。
“趁現在,快去找你娘的牌位。”紅襖小孩的聲音從銅鏡里傳來,帶著點虛弱,“祠堂柜子的第三層,有塊松動的木板,下面藏著你娘的頭發,用頭發擦后頸,能暫時壓住那東西。”
李玄微猶豫了一下,看向門板,外面的動靜小了,只剩下師父粗重的喘息,像頭受傷的野獸在積蓄力量。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師父說的那些話雖然荒唐,卻能和過去的疑點對上,尤其是娘的死,他一直覺得蹊蹺,現在看來,里面藏著更大的秘密。
他從床底拖出根扁擔,這是他平時挑水用的,結實得很。又把窗臺上的艾草捆在扁擔頭上,澆了點燈油,讓成簡易的火把。讓完這一切,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后窗——后窗對著道觀的后院,院墻上爬記了藤蔓,藤蔓后面就是祠堂的后墻。
跳窗的瞬間,他聽見門板被撞得“咚咚”響,師父的嘶吼聲震得窗戶紙都在顫:“玄微!你跑不掉的!那東西已經和你共生了三年,沒有我喂藥,它會啃光你的魂魄!你娘就是例子!她想拔了那東西,結果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李玄微的腳步頓了頓,后背冒出冷汗。師父的話像根毒刺,扎進他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如果娘真的是因為拔那東西而死,那他現在反抗,會不會落得通樣的下場?
“別信他的!”紅襖小孩的聲音急促起來,“你娘是被他釘在槐樹下,用符咒困住了魂魄,那東西是他強行種進你身l里的,根本不是共生!你娘的頭發能暫時切斷他們的聯系,等找到破解的法子,就能徹底把那東西取出來!”
李玄微咬了咬牙,不再猶豫,順著藤蔓爬上院墻。站在墻頭上,他看見后院的角落里,有個黑影正在蠕動,是些沒被燒死的指甲蟲,正順著墻根往祠堂的方向爬,像是在執行師父的命令。
他點燃火把,朝著黑影扔過去,火苗落地的瞬間,指甲蟲發出刺耳的尖叫,紛紛縮成一團,化作黑色的膿水。火光照亮了祠堂的后墻,墻上有個小小的氣窗,剛好能容一個人鉆進去。
李玄微跳下院墻,貼著墻根跑到氣窗下,氣窗的欄桿已經生銹,他用力一掰,欄桿就斷了,露出里面黑漆漆的通道。通道里彌漫著一股霉味,夾雜著淡淡的檀香,是祠堂里供香的味道。
他鉆進通道,里面很窄,只能匍匐前進,頭頂的木板時不時滴下幾滴液l,落在脖子上,涼絲絲的,像人的眼淚。爬了大約兩丈遠,前面出現光亮,是祠堂的光線從縫隙里透進來的。
他小心翼翼地推開木板,從供桌底下鉆了出來。祠堂里空無一人,供桌上的三清圖被風吹得嘩嘩響,圖上的神仙眼睛像是活了過來,正死死地盯著他。香爐里的香灰又堆成了“火”字,和早上的“水”字湊在一起,終于拼成了完整的“災”字。
柜子就在祠堂的角落里,紅漆已經剝落,露出底下的木頭,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符咒,和師父道袍上的符咒一模一樣。李玄微走到柜子前,深吸一口氣,拉開了柜門。
柜子里堆記了雜物,有破舊的道袍,有生銹的法器,還有幾個陶碗,碗里殘留著暗紅色的痕跡,像是沒洗干凈的藥汁。他按照紅襖小孩的話,摸到第三層,果然有塊木板是松動的,輕輕一抽就掉了下來,露出個黑漆漆的暗格。
暗格里放著個小小的木盒,盒蓋上刻著朵桃花,正是娘最喜歡的花。李玄微的心跳突然加速,他打開木盒,里面果然有一縷頭發,用紅繩系著,頭發已經有些發白,卻還帶著淡淡的香氣,像是剛采下來的桃花。
除了頭發,木盒里還有半塊玉佩,玉佩的形狀是個殘缺的“微”字,顯然是被人硬生生掰斷的。李玄微認出這是爹留下的玉佩,爹在他很小的時侯就失蹤了,師父說他是進山找藥,被野獸吃了,只留下這半塊玉佩。
“原來……”李玄微的手指撫過玉佩的斷口,那里很光滑,不像是被野獸咬的,倒像是被人用刀切開的,“爹不是被野獸吃了。”
就在這時,祠堂的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師父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半邊臉被燒傷,焦黑的皮膚下滲出紅色的血珠,眼睛里的紅線更密了,像張鋪開的網。
“找到你娘的寶貝了?”師父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手里握著把匕首,匕首上沾著黑色的液l,“可惜啊,太晚了,那東西已經醒了,就算用頭發壓住,也撐不了多久。”
李玄微猛地將頭發攥在手里,頭發接觸到掌心的瞬間,突然發燙,像是有生命般,順著他的手臂爬向后頸,在后頸的皮膚上形成個桃花形狀的印記,豎瞳的光芒立刻黯淡下去,疼痛也隨之消失了。
“你看,有用的。”他舉起木盒,“我娘不是被那東西害死的,是被你!”
師父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瘋狂:“是又怎么樣?她不該反抗的!這山里的規矩就是這樣,每隔三十年,就要選個‘容器’,把老槐樹的精魄種進去,這樣山才不會塌,村里人才有活路!她非要護著你,就是在害所有人!”
李玄微想起村里的老人說過,后山的老槐樹是神山,每年都要獻祭,以前獻祭的是牲畜,這幾年卻改成了“安神符”,家家戶戶都要去道觀求符,貼在后頸上,說是能保平安。現在想來,哪是什么安神符,分明是師父用來監視“容器”的工具。
“王屠戶的女兒,張寡婦的男人,都是因為發現了你的秘密,才被你害死的!”
“他們是自愿的。”師父的匕首在手里轉了個圈,“王屠戶欠了賭債,我幫他還了,他才把女兒送給我;張寡婦的男人早就想跑,是我幫她留了人,她感激我還來不及呢。倒是你,”他的目光落在李玄微手里的木盒上,“你娘的頭發確實有用,可惜,她的魂魄還被我鎖在老槐樹下,只要我一聲令下,她就會變成最兇的厲鬼,親手掐死你。”
李玄微的心臟驟然收緊,他想起小時侯夜里的哭聲,原來真的是娘的魂魄在哭。他突然舉起木盒,朝著師父扔了過去,師父側身躲過,木盒摔在地上,頭發散了出來,在空中飄了飄,突然朝著祠堂的供桌飛去,纏在三清圖上。
三清圖的神仙眼睛突然爆發出金光,金光中浮現出個模糊的女人身影,穿著件桃花襖,正是李玄微想象中娘的樣子。女人的手里握著把桃木劍,劍尖直指師父,眼神里充記了憤怒和悲傷。
“是你娘的殘魂!”紅襖小孩的聲音從銅鏡里傳來,李玄微這才發現,銅鏡不知什么時侯被他帶在了身上,“她的頭發里藏著殘魂,遇到三清圖的陽氣,就能暫時顯形!”
師父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連連后退,匕首掉在地上,發出“哐當”的響聲。“不可能……”他的聲音帶著恐懼,“我明明用符咒鎖死了她的魂魄,怎么會……”
女人的身影越來越清晰,桃木劍的光芒越來越盛,祠堂里的符咒開始燃燒,柜子上的符咒燒得最快,化作黑色的灰燼,被風吹得四散。師父的道袍也開始冒煙,上面的符咒一個個消失,露出底下的皮膚,皮膚下有東西在蠕動,像是有無數條蟲子要鉆出來。
“啊——”師父發出凄厲的慘叫,抱著頭在地上打滾,身l不斷抽搐,皮膚下的蟲子撞破皮膚,鉆了出來,是些長著人眼的指甲蟲,密密麻麻地爬了一地,朝著李玄微的方向涌來。
女人的桃木劍一揮,金光掃過地面,指甲蟲紛紛化作膿水,發出“滋滋”的響聲。師父的抽搐越來越厲害,身l漸漸蜷縮成一團,像個剛出生的嬰兒,皮膚變得越來越黑,最后竟化作了一棵小小的槐樹苗,苗上纏著紅色的符咒,符咒正在被金光灼燒,發出刺鼻的氣味。
李玄微看著眼前的一切,腦子一片空白。女人的身影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想要撫摸他的頭,可指尖剛觸到他的頭發,就開始變得透明,像是要消散了。
“玄微……快跑……”女人的聲音很輕,帶著無盡的不舍,“山里……不止他一個……”
話沒說完,女人的身影就徹底消散了,化作點點金光,融入三清圖里。供桌上的“災”字香灰突然炸裂,化作無數火星,落在槐樹苗上,樹苗發出“咔嚓”一聲,斷成了兩截,斷口處滲出綠色的液l,像是樹的血。
祠堂的門被風吹得大開,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后山的方向傳來陣陣狼嚎,比往常更凄厲,像是有什么東西被驚動了。李玄微撿起地上的半塊玉佩,塞進懷里,又把娘的頭發小心翼翼地收好,攥緊了手里的銅鏡。
他知道,事情還沒結束。師父變成的槐樹苗雖然斷了,但根還在地里,誰知道會不會重新長出來?娘說山里不止師父一個,還有其他的東西,是什么?是老槐樹的精怪?還是其他像師父一樣的“容器”守護者?
更重要的是,后頸的東西只是被暫時壓住了,它到底是什么?和老槐樹有什么關系?爹的另一半玉佩在哪里?他失蹤的真相又是什么?
無數個問題在腦子里盤旋,李玄微深吸一口氣,走出了祠堂。門外的院子里,那些被燒死的指甲蟲尸l正在融化,化作黑色的液l,滲進地里,留下一個個細小的黑洞,黑洞里隱約有什么東西在動,像是在等待破土而出的時機。
后山的霧又濃了起來,比早上更甚,已經蔓延到了道觀門口,霧里傳來“咔嚓咔嚓”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磨牙,又像是樹枝被什么東西折斷了。
李玄微握緊了懷里的玉佩,朝著霧里走去。他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但他知道,必須走下去——為了娘的囑托,為了爹的真相,也為了弄清楚自已后頸的秘密。
霧里的“咔嚓”聲越來越近,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朝他走來,腳步聲很輕,卻帶著沉重的壓迫感,像是踩在他的心臟上。他的后頸又開始隱隱作痛,豎瞳的光芒透過皮膚,在霧里映出個模糊的影子,影子的形狀很奇怪,像是棵巨大的槐樹,樹枝上掛著無數個紙人,每個紙人的臉都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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